玉卿收回目光，两手都紧紧攥着衣物，指甲隔着几层布给手掌带了刺痛，却无法驱散内心的慌张。
那个仙境已完整地呈现在了她眼前。她看到一个白石砌成的高台，高台之上有一个白色的雕花的大门，门前站着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
长元收了叶片，揽着她落在那女子面前，她低着头，仍是怔怔的。
青鸟对他们行了礼，笑道：“公子来的真是时候，我们娘娘差点以为公子爽约了呢。”
长元笑了笑，松开了玉卿。见她没反应，又碰碰她的手。玉卿反应过来，跟着说道：“青鸟，好久不见。”声音哑得不成样，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青鸟上前，拨开贴在她脸上碎发，笑得温柔：“好了，回来就好。笑一笑，嗯？”
青鸟的手的触感是真实的，抬头看见她的眼神，也是真实而又温柔。玉卿依言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青鸟也不为难她，转而又对长元道：“公子，请和玉卿上仙往这边走。”
长元应了，正要跟着青鸟走，发现玉卿还是木然立在那里，主动牵起了她的手。
玉卿回握住他，力气大得把他手捏痛，长元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反抗，只是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这里和云溪风荷一样有许多的莲池，不一样的是，这里种的是金莲。那些散发出彩色流光的荷花，看着那样圣洁，又那样地引人采撷。
青鸟领着他们走过几处平台和石桥——说石桥不太准确，因为这桥光洁细腻，就像纯白的玉一样。前面是一座辉煌的宫殿，七彩的流光自各处溢出，各色的飞鸟环绕其上。进了宫殿，穿过流云一样的纱帐，进到最深处的一个殿堂，夜明珠把里面照得透亮。
宫殿正对着门有一个宝座，受千万人敬拜的女帝就坐于其上。她见到玉卿，收起了惯常的威仪，张开双臂，露出祥和的笑。
玉卿鼻子一酸，扑到她膝上，带着哭腔叫道：“娘娘。”
西王母轻抚着她，不无伤感地说：“好孩子，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面受苦了。”
长元向西王母微微颔首，表示拜见了，开口道：“你们两个说话，我出去等。”
西王母点点头。长元又是一颔首，然后走出了殿。青鸟跟在他身边，问：“公子急着走吗？”
“嗯？怎么说？”长元不解。
“既不急着走，为何不在殿里待着？吃一杯茶也好，娘娘与玉儿说的又不是私房话。”
“不是私房话，我一个大男人在旁边也没意思。”他侧头笑道，“姐姐若是想留我，不若拿些鱼食给我，我帮你喂池子里的金尾鱼？”
青鸟低头浅笑。出了大殿，她果真吩咐侍女拿来一个装鱼食的小龛，交到长元手里时还不忘嘱托：“那些鱼贪食，不宜多喂。”
长元应了，到围栏边上，认认真真地喂鱼。
青鸟看着他的背影，又忍不住笑起来。
另一边的玉卿，已经在西王母的带领下来到了浴池。连夜赶了这许久的路，说不疲乏是不可能的。她任由侍女们为她宽衣，卸妆，然后在西王母的注视下进入浴池。
“感觉如何？”王母问。
玉卿感受了一下，只觉一股暖流通过温水进入身体，全身一下子轻飘飘的。但是这股暖流却不是来自水的温度。
王母从一个侍女手中拿过梳子，亲自为她梳头，边梳边解释道：“这水是从蟠桃园引过来的，于你身体恢复大有裨益。”
蟠桃园的水，是九天之上自然凝结落下，其中所包含的灵气绝非寻常仙泉可比。玉卿转头面对王母，想要道谢，可第一个字还未脱口，王母又说：
“道谢的话就免了。女娲陨落前将你和狐族托付给我，我自要负起这个责任。”
玉卿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母梳着她的头发，安慰道：“你也不必觉得欠疚，归根究底，有些事都是命。”
“神也要认命吗？”玉卿问。
王母轻笑：“不是认命，是有些事情既已发生，就该坦然接受。”她顿了顿，戳了一下玉卿的额头，“你这孩子太倔，认定了什么事就转不过弯，到最后把自己绕进去。”
玉卿没有回应。因为王母说的是事实。许多事情，很多道理她都懂，但是她不想去践行。
王母仍带着笑意，问：“愿意跟我说说你那些年独自在外面都经历了什么吗？”
玉卿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她盘算着，究竟该怎么说，然而王母却觉得她犹犹豫豫是不愿开口，一会儿又说：“罢了，等你愿意说了再告诉我吧。”
玉卿点点头。
一旁的侍女已经擦洗完玉卿的胳膊，拿起一个水瓢准备冲洗，王母却从侍女手上拿过那个水瓢。侍女会意，退身候在一旁。王母轻轻说一句：“闭眼。”然后舀起一瓢水，从玉卿头上倾倒而下。
在充满灵气的水里面泡那么久，离开浴池时，她神清气爽。王母吩咐侍女去拿衣物和首饰，侍女走了，她又问：“其他的不愿意说，那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小六的？”
“小六？”玉卿晃了一下神。
小六……
在她的记忆中，叫小六的只有一个。
那是她离开涂山不久的时候，定桃写了一封信，用他自己发明的咒术将字封印在绿叶上，变成蝴蝶飞到她面前。定桃在信中说，他的姐姐提前生产了，那个孩子出生在六月十六，月圆将缺的夜晚，他给那个孩子取名叫小六。他还说，他的姐姐由于难产已经过世，他将她葬在涂山之巅。信末又说：“玉卿上仙无须为此事自责，亦无须来访。”因为他打算带着小六离开涂山。
她怎么就这么迷糊呢！长元不是说过吗？他出生在六月。她定了定心神，开口还是有些艰难：“夏长元……他是小六？”
王母见她表情有异，问：“他没告诉你？”
玉卿摇头。
王母长叹一声：“我知道他不喜提起自己的身世，却没想到已经缄口到这种地步。”
侍女已经把衣物和首饰带来了，王母示意给她穿戴上。侍女们便遵照吩咐为她穿戴、上妆。这样华美的布料与钗冠是玉卿此前从未见过的，却无法吸引她分毫的注意。一直到离开大殿，她都沉默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