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
泠蓝站在栏杆上,完全不担心会掉下去般,望向他。
像一只猫。
非自然的微风吹拂她束起的长发,脸上是分辨不出的表情,她语气极淡,仿若在询问又好像不是。
问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说,我从这里倒下去会怎么样?”会不会毁灭……然后醒来?
她抬起头,望向头顶那片虚拟的美丽天空。
“在触地的瞬间装甲自动启动,你会安然落地。”
冷清的声音回答,极为平淡。
装甲的自动保护机制会在检测到危险的前几秒触发,用以降低风险,最大程度的提高主人的存活率。
“呵……”
泠蓝突然笑了,“果然,你应该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轻盈地从栏杆上跳下来,穿着战斗服的身躯十分矫健,走到他的面前,抬头看向他。
“比起你的回答,还是你在战场上厮杀的样子更令人喜欢。”
她伸出手去触明渊的鼻子,语气有些恍惚,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那个样子,很美。”
“你也是。”
明渊微微退后,躲过她的指尖。
“但是啊……”
“我很嫉妒,嫉妒你。”
“……我有时候也会心有不甘……”
泠蓝收回白皙的右手,同时敛下了笑容,精致美丽的侧脸泛着凉意。
几乎是微不可察,她眼神黯淡,声音却在风声中清晰入耳。
“匹配度竟决定了一切。无论我做出怎样的努力,却依旧抵不过基因上注定的结果。”
“你呢?”
她琉璃般的眸子直视他的眼睛,想要透过它窥探他的内心。
“你是否也同他人一样安然于命运?我知道你并不爱你的未婚妻,她太过弱小,我也知道你不爱你的家族,你太过薄情,太过冷漠。”
“但偏偏你从不反抗。”
不去看泠蓝的眼睛,明渊望向天空中那美丽脆弱的蓝色假象。
声音平静而薄凉。
“这是最优解……”
“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存活下去的方法。”
“是呢,最优解。”
泠蓝苦笑,声音却坚定起来。
“可我偏偏不愿意,这样的人生……”
将因为便于战斗而束起的长发散下来,浅棕色的发丝随风拂过,她嘴角上扬,平添了几份妩媚。
“我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人生,想做的事情尽力去做到,想得到的东西竭尽全力得到,这才应该是我选择的生活。”
周期性对流的风刚好停了,吹起的发丝重新落下来。
睫羽微垂,明渊的表情异常平静,像冬日里一望无际结冰的湖面,没有丝毫涟漪。
“祝你得到你想要的。”
“这是当然。”她轻笑。
泠蓝是极为出色的操纵者,即使与原石的匹配度不高,但她的战斗天赋和精神力都是人群中的佼佼者。有足够的实力,她却一直谦卑有礼进退有度,只是有时会抑制不住的试探。
比如现在。
因为上级的命令,也稍稍因为白安。白安无疑是弱小的,她的精神力、原石匹配度都极低,但她是他的基因高匹配者。
于是她可以操纵机甲。
泠蓝却因为天生的原石匹配度与机甲无缘,她只有49%,明明只需要过半就可以。明明她这么努力,却因为这可笑的1%。
可笑的被命运愚弄。
“你知道匹配度可以提高。”
明渊突然开口,声音却依旧平静的毫无一丝波澜。
“找到你的匹配者。”
原石匹配度直接和机甲适配度相关联,只有高于50%才能操控机甲。否则会因为操作过程中失衡使精神力溃散而造成严重的脑损伤。
提高原石匹配度的方法目前有两种,一种是在基因库里找到自己的高度匹配者,与他(她)建立精神力联系。这个方法没有副作用,基因匹配度越高原石匹配度提升的也越高,但遇到自己的高度匹配者的概率极低。
联盟会统一为新生儿进行基因记录,并且在十岁的时候为他们鉴定精神力和原石匹配度,精神力是一个人的起步高度,未来可以通过不断的努力而提升,但匹配度几乎就永远止步于此。
一般人十岁开始就可以接受匹配度测定,50~60%是基本匹配,超过70%为高度匹配,不过高度匹配者数目很少,现今还活着的才几十人。
高匹配度基因结合生下的孩子极为优秀,因此他们基本也同时定下了伴侣关系,会扶持着彼此度过漫漫余生。
白安和明渊便是高度匹配下的家族联姻。
“或者,紫乃晶。”
他淡淡的说出第二个方案。
“基地会为优秀者提供紫乃晶,希望你抓住这个机会。”
泠蓝愣了一下,然后表情平静了下来。结合得知的信息她马上就清楚了他的目的。
“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的这副样子,无欲无求,安于做棋盘上的一颗最优秀的棋子。”
他不语。
“你从来都不懂得反抗,只是安然接受一切,接受他们赋予你的东西,接受那些枷锁。”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猜不透。”
“但你真的很完美,无论是战斗还是其他方面。”
“让人嫉妒的完美”
将垂落在一旁的浅棕色发丝拢到脑后。
她的声音异常的温柔,又隐隐约约带着一丝丝的恶劣。
“但是啊,你知道吗?我一直爱慕着你。”
语罢,她越过栏杆。
一跃而下。
-
“白安,你……回去后就不要再来基地了。”
明渊对正开心吃着甜点,以为他不知道已经是第二块的少女平静的开口。
“为……为什么……?我已经保证以后不会给你添麻烦,也会好好听话的。”
少女的声音很软很甜,外表也是。
像他小时候吃过的甜点,他那时候很喜欢的那个味道。
但是,再喜欢也早已不允许。
明渊的声音很冷淡,不容拒绝:“你的身体在母星恢复得比较快。”
看着女孩愈加难过的脸,他放缓了语气。
“最近星际不平,两边往返很危险。”
最后明渊补充:“我会去看你的。”
-
一个月后,母星。
白安蹲在花园里,低头看地上的泥土。
阿欢凑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
只有一群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的蚂蚁,但非常常见。
于是她向白安表达了自己的困惑。
“殿下在看什么?”
“你看……”
白安指着蚂蚁认真地对她说,“即使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这些虫子却依然可以生活下去,并且繁衍的很好。”
她抬头,用又大又圆的蓝眼睛看向阿欢。
“我们可能要离开母星了。”
阿欢更疑惑了。
她并不觉得蚂蚁的生存条件恶劣,母星的土壤比其他星系肥沃得多。
也不明白为什么殿下说我们要离开母星?
但她隐约察觉到了,表面下暗含着的愈加扩散的悲伤与恐惧。
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安。
还没等阿欢继续追问下去,宫殿中就响起了紧急集合警报。
阿欢赶紧拉起白安的手,朝大厅中心跑去。
此时这里里外外围围满了人,他们整齐的站在宫殿里。
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
看到白安她们走过来,为首的年轻男人微微颔首,宝石蓝璀璨的瞳眸此时却仿若一片深渊。
他冷静又残酷地宣布。
“母星即将沦陷,启动紧急计划,去往第二居住地。”
男人的声音比石磬钟碰撞发出的低沉乐声还要动听,低沉迷人。
却让人如陷冰窟。
虽然进来时已经隐隐猜出情况,可当陛下真正宣布的时候,阿欢还是忍不住流泪。
她梗咽着,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
白安松开她的手,朝中心处的男子走去。
“哥哥……”
看着少女蓝色的清澈眼眸,白钰牵过她的手。
单膝跪下,将一枚银色的尾戒,慎重地套在她的小指上。
尾指开始有些大,但当它完全套在少女的手指上时,变得无比的契合。
有金色的纹路在戒指上浮现,温和的怜悯着众生。
象征着至高的权利。
白安有些茫然,大部分的人却真真切切的哭了出来。
但没有一个人去阻止,阻止他的行为。
年轻的金发男子微笑着看着少女,故作轻松的开口:“安安要照顾好自己……”
即使以后我不在了。
“不要……”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少女死死地抓住白钰的手。
固执的重复:“我不要。”
“别任性了……”
他一点一点残忍的拨开少女的手指。
白钰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然后冰冷决绝的开口:“第二舰队准备,启动B2计划。”
话音刚落,白安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她用了全身的力气,甚至将白钰的手咬出了血痕。
接着她松开他的手。
大眼睛极为认真地看着白钰,固执的,一遍遍重复。
“你会重新回来的。”
“嗯。”
白钰微笑着,朝最爱的妹妹撒谎。
-
这是一场无比惨烈的战役,为了掩护白尔森星的大部分人逃亡。末尾的精锐部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他们几乎完全死在了战场之上。
甚至没留下尸体,葬身于虫腹之中。
没有人敌得过虫族,他们铺天盖地的袭来,杀不尽灭不亡。
恍若一场噩梦。
而这,不过是这飘茫宇宙中的常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