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陈彩妮看着林沐雪的眼睛：“我知道，我现在这么说，显得我有些虚伪，甚至还有些做戏的成分。可是林小姐，你还没有做母亲，所以母亲的一些心情，你可能不是十分了解。”
“我只知道，我的母亲不会在我车祸之后选择抛下我。”
陈彩妮表情一僵，脸上跟着露出几分苦涩来。
“是，我也相信，你的母亲绝对不会像我一样。”陈彩妮侧了脸，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曾经，我也以为我不会这样。我虽然不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但在小雪出车祸之前，我自认为我和全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我很爱我的女儿。
喏，这是我女儿出车祸之前的照片。她从小就乖巧、善良，是个既懂事又可爱的姑娘。在我心里，她就像是一个小天使一样，带给我的都是快乐以及满满地幸福感。
我曾畅想过很多她长大以后的事情，例如她会考上一所什么样的大学，她会交到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大学毕业之后，她会选择到哪里工作，会不会带着我这个老母亲一起出去旅游，然后拍很多很漂亮的母女照。
可这一切的幻想与期待，都在那一天戛然而止。
你根本想象不到，当我接到电话，赶到医院，看到她的时候，我有多么的难以置信和崩溃绝望。
我的女儿，天使一般的女儿就躺在那里。血肉模糊，我根本就没有勇气去看她。医生，只是在反复的给我强调，如果我的女儿不截肢的话，她会死掉。
我的脑子很乱很乱。就在那短短的几分钟内，我想了很多很多，我甚至想过，就那么放弃，让我的女儿死了也好。我是她的母亲，我太了解自己的女儿，如果她醒来，发现自己的双腿没有了，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残废，她会觉得继续活着才是一种伤害。
可是，我不能放弃。
那是我的女儿，是我十月怀胎，精心养育了十多年的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所以，明知道她会怨恨我，我还是咬着牙，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女儿的双腿，是我亲自掩埋的。你能想象那个时候我的悲痛吗？
这双手，我就是用现在的这双手，在老家的庭院里挖了一个大坑，然后将我女儿之前穿的裤子跟那双已经压碎的，基本上看不出是双腿的腿一块儿掩埋了起来。整个过程，我都拼命的忍着，忍着不让自己哭。可我心里难受啊。我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她刚刚出生时候的样子。
她刚出生的时候，胖乎乎的。护士将她抱到我的跟前，她一边哇哇地哭着，一边踢腾着她胖乎乎的小腿，特别的可爱。
我还想到她蹒跚学走路的样子，歪歪扭扭的，但跌倒了也不哭，就坐在那里笑呵呵地看着我。
她是我生的，她的腿是我给她的，也是我帮着埋葬的。当我从那片土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有了两个女儿，一个被我亲手埋掉了，而另外一个还躺在病房里，等着我回去照顾她。”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选择抛下她。我相信，如果你一直留在韩小雪的身旁，她也不至于变成今天的样子。”
“我没有抛下她！”陈彩妮用力的握住了水杯：“或者说，一个母亲从未想过要抛下自己正在受苦的女儿。可是林小姐，我是母亲，也是凡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女人。
我的女儿遭遇车祸躺在病房里，我心里很难受，也很自责。可我要面对的不仅是自己给予自己的这些指责，还要遭受外人的指责。
小雪的父亲很忙，忙到从小雪出生开始，就几乎没有尽过什么当父亲的责任。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在小雪出事之后，不仅没有反思过自己，反而一味的指责我，抱怨我。
后来，小雪醒了，她也怨恨我，指责我。我只能选择逃避，因为我没有办法承受，没有办法承受这一切。我担心自己会奔溃，会选择死亡。
死，并不可怕，但我害怕在我死了之后，小雪真的就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她的父亲，她没有办法依靠。她失去了双腿，她也没有办法依靠她自己。所以，我得让自己活着。可活着，就只有离开小雪，把自己变成瞎子、聋子，甚至是傻子，不再去想任何与小雪有关的事情。
对，就是这样。我把自己变成了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赚钱上。我想，只要有钱，我的女儿就算失去了双腿，没有工作，她也可以很好的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那么现在呢，你觉得韩小雪过的好吗？”
陈彩妮抬头，看着林沐雪，许久许久不曾再开口说话。
“是，你和小雪的爸爸都没有真正的抛下她，至少从法律和道德的层面上，你们都没有放弃自己的女儿。她爸爸给她买了现在居住的那所公寓，你呢，请了人来照顾她。每个月，你们还会打很多的钱给她。她衣食无忧，不需要操心任何的事情。可是陈女士，你的女儿不是只需要用金钱精心去装扮的洋娃娃，更不是被你们精心饲养的宠物。她是你们的女儿，除了金钱，她需要更多的是关心与爱。”
“我知道，可我实在没有办法去面对她。”陈彩妮握住了手：“你不知道，当我每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就会情不自禁的想到很多过去的事情。然后，我就会拼命的自责，自责到我根本没有勇气再活下去。”
“所以，你就选择不见你的女儿！”
“是！我知道我很懦弱，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妈妈。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没有办法面对残疾的女儿，就是我的弱点。”
“那么，作为韩小雪的母亲，您今天来找我，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和小雪的爸爸离婚的时候说好的。无论是谁，都不可以再组织家庭，也都不能再生养自己的孩子。我知道，这个条件很苛刻，可同时我们心里也清楚。无论是我还是他，只要再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对于小雪，就可能真的放弃了。
所幸，她爸爸似乎也没有再婚的念头。对于他来说，赚钱和享受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不结婚，不代表着不可以出去找女人。没有子女的牵绊，就不用再为某个女人的人生负责。
我知道，他很垃圾，用现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小雪的爸爸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十足的渣男。”
“陈女士，我对您和您丈夫的为人并没有什么兴趣。我只想知道，您今天来找我的目的。”
“有这么一对儿父母，小雪自然而然将感情转移了出去。”
陈彩妮眼中有些失落。
“在医院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那位白护士。她总是笑眯眯的，对待病人的时候特别的有耐心。无论病人如何苛责，如何刁难甚至是为难她，她都能用自己的耐心，一点点的化解。
所以，我跟小雪的父亲商量过之后，就去找了医院的院长，以给医院无偿捐赠设备为前提，要求白护士全面负责对我女儿的照顾。”
“您说的那位白护士是……”
“她是那位秦大夫的女朋友，小雪喜欢叫她白姐姐。不过，在我们去找院长的时候，并不知道她跟那位秦医生是恋人的关系。”
“据我所知，秦烈是你女儿的主治医师。”
“嗯！”陈彩妮点头：“事实上，我跟小雪爸爸并不赞成这个决定。就当年来看，这位秦医生太过年轻，我们更信任医院里那些有经验的大夫。可后来，我们改变了注意。因为我和小雪的爸爸发现，小雪只有在面对这位秦医生的时候，脾气才能小一点。
我想，这可能跟这位秦医生长得比较帅气有关。所以……所以，我们就想着，由他做小雪的主治医师，对于小雪的病情恢复也是很有利的。”
“这真是一个自私的决定。”
“是，我承认，我和小雪的爸爸在那个时候就存了一些别的想法。可是林小姐，如果换了是你，我想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自私，是人类的天性。事实证明，我和小雪爸爸当时的确做对了。在这位秦医生还有那位白护士的精心照料下，小雪很快就达到了出院的标准。
虽然，她的性子改了很多，可只要她的秦哥哥和白姐姐来看望她，她就会很开心，变得像过去一样。
我知道，你现在是这位秦医生的太太，也知道小雪她对你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的事情。我今天冒昧地来找你，甚至唐突地说了这么多看起来很像是废话的话，其实，就是想要说一点。小雪她，对于秦医生有一种过分的依赖。正是由于这种依赖，所以才会对你产生敌意，才会做出那么多不理智的事情。
林小姐，我希望你能够看到这一点，并且能够适当的给予她宽容。你放心，作为小雪的母亲，我也会对她严加看管的。
那个，如果你可以原谅小雪的话，我会尽快安排她出国。你也知道，她行动不方便，出国之后，就没有机会回来了。林小姐，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恳请你，就原谅小雪之前做的错事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