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的将领走上前来，对着忠臣阵营拱手施礼：“李大人，诸位大人，你们受惊了。外面的反贼已被控制，请大家先撤离此地……”
“不可能……不可能……”
周世宏四处张望，一眼就看到躲在暗处的新娘，明知事情败露，来的不可能是公主，却依然一把将人抓住，又四下里找起兵刃。
不等他将断箭捡起，吴音手中的匕首已闪着寒光，逼上了他的脖颈。
吴音一把揭掉喜帕，笑道：“周大人最好别动，这匕首有毒，见血封喉。”
“是你？”
“是我。”
吴音依然笑着：“大人应该早已明白，来的不可能是公主。”
乱党很快束手就擒，连着周世宏在内，活着的还有十来个。
“这人狡诈的很，辛苦高将军。”
吴音将人移交过去，简短的提醒了一句。
高将军也客气的很，拱手回礼。
反贼的几个头目被一网打尽，只有少数兵丁趁乱逃过了一时，不过在接下来的全城搜捕中，也相继落网。
京师中只经过一场可控的混乱，并未造成灾难。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的繁华太平。
无足轻重的小兵大多已流放充军，叛臣头目也都处斩抄家，一度人满为患的大牢又清净空旷了下来。
行走其中，能清楚的听到回荡的脚步声。
吴音在一间牢房前停下，带路的人开了锁，便躬身退下。
吴音抬手示意仅有的一个随从在门口侯着，孤身走到牢房中间，对面墙而站的反贼福身施礼道：“王爷。”
听到她的声音，齐王猛然转过身来，晦涩的光线中，他依然看清了来人的样子：“是你？”
吴音俯首道：“是奴婢。”
“你来……”
齐王下意识的理了理华贵却残破的衣袍，话锋却陡然一转，道：“哼，想不到，来取本王性命的，竟然是你。”
吴音自随从手中的托盘里拿起酒壶，斟了一杯，双手奉过去：“奴婢惭愧，王爷请。”
“让本王饮鸩自尽！休想！姜怀仁呢？让他亲自来见我！”
齐王衣袖拂过，毒酒连带着白玉瓷盏砰然落地，摔了个粉碎。
酒杯碎了一个，还有两个。
吴音颔首一礼，深表歉意，转身又斟了一杯：“回王爷，陛下不会来见王爷。不过陛下已为王爷留了一道圣旨，来安排后事。王爷归天之后，依然以亲王之礼大葬。陛下说，他跟王爷终究兄弟一场，要给王爷最后的体面。”
“惺惺作态！凭他这花言巧语，两面三刀，就想让本王低头认罪，绝不可能！”
齐王看了看吴音手中的酒杯，清澈酒浆微微荡漾。这一次，却并未再拂袖打碎。
吴音依旧保持着敬酒的姿势，毕恭毕敬道：“王爷不必对任何人认错，王爷没错。民间兄弟不过薄田几亩，破屋几间，耕牛一头，尚因争分家产而大打出手。皇家坐拥天下，手握无上的权势财富，又如何要求王爷不争呢？人之常情罢了。”
齐王的双眼再度睁圆，这次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震惊：“他……你……不会，他不会自比寻常百姓，这句话……”
吴音说道：“这句是奴婢说的。不过上一句，的确是陛下金口玉言。”
“果然。”
齐王冷笑一声：“苍天无眼，时运不济！本王并非输给他，本王只是……哼！若本王不曾听信谗言，急功近利。先在凉州一带起事，练兵屯田，与朝廷分庭抗礼，待到他日时机成熟，再一举拿下皇都，又何愁这天下非我囊中之物？”
吴音浅浅一笑：“王爷怕是误会了。其实……在奴婢过去所在的一个地方，做王爷，其实远比做皇帝吃香。进，可位高权重，退，可做富贵闲人。而皇帝，是没有退路的。除了……”
齐王道：“除了什么？”
吴音也有些拿不准，毕竟她去过的也不多，没事也不常去：“似乎皇宫帝陵的门票，比王爷墓或者王府的门票要高一些，除此之外，其他差别真的不大。而这也要看运气，一旦王朝更迭，皇宫帝陵首当其冲，能否在乱世中幸免于难，还未可知。”
“人生不满百，何必千岁忧！”
齐王一定没听懂所谓“门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也没再深究，只悲愤的接过酒杯，拿在手中顿了片刻，随后一饮而尽。
吴音躬身退后几步，与随从一并，大礼拜过。
为齐王收尸的人已在外等候多时，吴音退出去之后，便有太医礼官等率众入内，井然有序。
半月之后，光德殿上论功行赏，晋封此次平乱的有功之臣。吴音也在其列。
升官的诱惑不大，最好是能离宫，还要有一批财宝。多少都不嫌多，多多益善。
前面的人各得其所，柳临风的丞相也终于实至名归，不再是“实习”的。忽听得内官高呼自己的名字，吴音忙行至金殿中央，端正跪好。
只听永昌帝乐乐呵呵的赏道：“此番平乱如此顺利，全靠慕婵与柳相及时取得情报，使我三军防备及时。慕婵有勇有谋，不愧我大庆之巾帼英雄。朕今日，便赏你黄金千两，锦缎百匹，珍珠十斛，册封你为太子侧妃，择日完婚。”
听到黄金锦缎，吴音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可是接下来的一句“太子侧妃”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瞬间被雷的外焦里嫩。
“陛下，万万不可。”
吴音叩首道：“奴婢出身卑微，断然不敢奢望太子侧妃之位，请陛下体恤奴婢福浅命薄，收回成命。”
本是其乐融融的光德殿上，突然间没了声息。
柳临风向前错了一步，吴音见状，缓缓对他摇了摇头。
半晌，才有内官出声斥道：“你……大胆杨慕婵！你敢抗旨不遵！来人呀……”
侍卫冲进门内，不待内官再次发令，姜啸已上前一步，行跪拜之礼道：“父皇明鉴，慕婵此番虽功不可没。可其德行身世，并不足以跻身皇室。儿臣请父皇收回成命。”
永昌帝大惊：“你……皇儿，你可是……”
姜啸顶礼道：“儿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父皇。儿臣对她……的确毫无倾心之意。即便迎入东宫，怕世上也只会再多一位深宫怨妇……”
刚刚下达的旨意便要当场收回，怎么说都是颜面扫地。已有几个臣子和内官低声劝谏太子，让他不要再说。
永昌帝脸色发黑，怒目环视环视了一圈，目光在柳临风身上停住。
吴音抢先又道：“陛下皇恩浩荡，奴婢委实不敢有非分之想，唯愿一世效力陛下，永不离宫。”
“也罢……”
见永昌帝面色稍有缓和，其他众人赶紧转移了话题，赐婚之事便不了了之，同时，那些赏赐也随之化作了泡影。
凉风乍起，姜辽如期启程，赶赴叶陵，又有一处宫殿人去楼空。不过无暇感慨，青岩国出使大庆的使臣，就已经抵达了京师。
因为距离遥远，两国之间从未建立邦交，此番青岩主动示好，永昌帝喜出望外，三天里有两天都在宫中设宴招待。
而那使臣团也真沉得住气，转眼之间，已在京师逗留了一月有余。
就在吴音以为他们乐不思蜀，要在这里落户的时候，青岩使臣才终于向永昌帝辞行。
永昌帝亲自送到城外，又命柳临风率卫队一路相送，直至国境。
使团离去不久，不知永昌帝是大喜过度，还是饮酒过量，就此一病不起，挨到第二年春天，终于撒手人寰。
国丧之后，太子登基，改年号为泰和。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另恩准千名宫女离宫，吴音也在其列。
繁华远去，京师恢宏的城墙已远到再望不见，荒山野岭的走了几天，行至一处山水绝佳的小镇，终于对了吴音的眼缘，让柳临风就在这里停下。
小镇六七里外的山坡上，很快起了一座小屋，开了一家酒坊，只酿梨花白。
不过最好的那一坛，掌柜的从来不卖。
曾有客远道而来，出价万贯求购，亦未能遂愿。
为此，吴音念叨了整整一年，一万两银子，就这么擦肩而过，情何以堪。
岁月流转，小镇渐渐没落，荒废，破败，消失，桑田沧海……
吴音睁开眼睛，立刻就有人扑过来：“你醒了？我的天哪，你终于醒了！”
吴音听出这就是死党安然，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随后，护士过来不耐烦的问了几个问题，又草草叮嘱了几句，就合上了小本离开。
“这是哪个医院？咱为啥来这儿……医药费没交吗？怎么……”
吴音看了看自己，好好的哪儿也没磕着碰着，只是手上贴了块胶布，看样子是挂过水，不过现在已经挂完了。
见她想要起来，安然帮着拽了一把：“喝酒喝进来的，还有脸埋怨人家。”
“喝酒？”
记忆闪现，吴音突然记起拍卖会上的那一幕。那一坛不知什么年份，从哪儿出土的酒。
病房的门再度被推开，有人拿着份高档的文件夹进来，安然站到一边让路。这人将手中的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夹送到吴音手中：“吴女士，那坛酒是您的了。您什么时候来取，我们随时恭候。”
梦？
这一切，只是一个无比冗长的梦？
吴音有些，似乎不大清醒的样子，那人见状便叮嘱她好好休息，就要离开。
“等等，您能不能告诉我，这坛酒是在哪里出土的？还有……他的发现者，是不是叫……柳临风？”
这人站了一站，转回来说：“柳先生听说了这件事，正在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