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到大,无论是哪个小乡村,还是林家,桑榆听到的都是想要早些有孩子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着急,可以晚几年的,回头看了眼傅尧玉的侧脸,见他又不是在说笑,这才欣慰一笑,卫妈妈却是说过,女人生孩子,那就是过鬼门关,所以还是等自已在大些的好,自已正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说,他便自已提出来了。
外面玉杏端着晚饭上来,桑榆一见全是自已喜欢吃的,不由胃口大动,今天早上没怎么吃东西,入了宫精神又高度紧张,现下可算能放松身心大快朵颐一番了。
吃过晚饭,桑榆心满意足的靠在一旁小榻上,悠哉悠哉的看书,忽然感觉一旁光线一暗,抬起头只见傅尧玉坐在了自已面前,因着此时桑榆心情不错,便探过头来美滋滋道,“你怎么了?”
又见着傅尧玉只是嘴角含笑不说话,桑榆这才慢慢的将手中的书放在一旁,在想起今天在宫中的事情,便问道,“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见着桑榆面上笑容渐收,眼睛里的神色也换成了极为认真的样子,傅尧玉这才摆正身子道,“是,但我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我喜欢你,所以娶了你,但也因此让你掉进了这个漩涡,我实属不愿,但又不得不提醒你,以免你没有心理准备。”
傅尧玉说的认真,桑榆也就听的认真,她知道傅尧玉身上必定有许多的秘密,若是未曾成亲的时候,她一定会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摇头走开,可现如今二人是夫妻,是要相伴一生的人,所以无论多么难她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后。
“没关系,你慢慢说,我听着呢!”
傅尧玉得了这话搂过桑榆的肩膀,将头靠在她头上,闭上眼睛叹息一声,这才起身去一旁拿了茶水来,“我们聊会天吧!”
桑榆看着傅尧玉为自已倒了茶水,便低下头微抿了一口,茶香立马四溢开来,淡淡的清香在舌尖回荡,果真是好茶,傅尧玉见她品过了,这才笑着道,“味道怎样?”
这样甘洌的味道桑榆还是头一次喝,自然赞不绝口,听了桑榆这话,傅尧玉才道,“这茶是宫中特供,只有父皇和皇后的宫中才有,郡主府也有,可见皇恩浩荡。”
桑榆见着傅尧玉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透出丝丝恨意,可是她全然不知这恨意从何处来,也就不曾开口,等着再次抬头就见着傅尧玉已经敛了神色,好似方才那充满戾气的人不是他一般。
“你在家时也听说宁祥郡主府的一些传闻吧?传闻郡主府内幽深,晦暗,时不时有尸体自后门抬出,就连郡主府傅公子身边都没有一个长久的贴身小厮,身边更没有伺候的丫鬟。”
这些桑榆确实听到过,原来他们郡主府内的人对于这套说词也是知道的,桑榆听了这话便道,“倒是听过,但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的,想来世人以讹传讹的多些吧?”
傅尧玉淡淡摇摇头,“不,这些都是真的。”
桑榆微微一愣,只听傅尧玉继续道,“这些都是真的,可见世人所言也不是胡言乱语,尽是些实话呢!”
烛光映在傅尧玉侧脸,未得烛火照耀的半边沉在黑暗之中,隐晦不明,桑榆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知道这语气中尽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
“我人前唤她母亲,背地里还是更喜欢叫她郡主,世人都说郡主对这个养子掏心掏肺,哪怕是天上的月亮都会为他摘来,这倒是实话,自打我来了郡主府,吃的用的堪比宫中五哥,房中摆设随意拿出一样都够寻常百姓一家子一年的口粮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继续道,“她想把世间最好的给我,这我都知道,可是她想牢牢的掌握住我的人生,在生活起居上这些无微不至的照顾,压的我透不过气,记的小时候我自后院发现了一只小狗,她说脏,我非要偷偷养着,不过一天就被她发现了,当着我的面那只小狗被活活打死了。”
桑榆听了这话,不由得更加心疼傅尧玉,刚想伸出手安慰他,便见他摇摇头,示意自已继续听下去,“后来,她开始教我规矩,我说话的时候若是有一个字不如她的意,都会受到惩罚,我小的时候脾气很犟,郡主府的鞭子都不知道打折多少了,后来她见训斥我没用,便开始罚身边的下人们,只要哪一点稍微不如她的意,那下人轻则皮开肉绽,重则尸骨无存。”
说到这,傅尧玉转过身,握住桑榆的手,“你知道吗?有一段时间,我非常怕她,因为她前一晚还好似鬼魅一般的让人杀了我贴身小厮,第二天就能笑着劝我多吃些,注意添衣,莫要贪凉,也是那段时间我彻底的变成了她想要的样子,用她的话说,就是完美无瑕,好似美玉,她不许出京城,不许我骑马,不许我狩猎,不许我与丫鬟多说一句话,不许我如同一个普通男儿一般上阵杀敌,后来我不想过这样犹如傀儡的日子了,再后来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
听了傅尧玉这话桑榆总算明白,为什么傅尧玉对宁祥郡主是淡淡的疏离了,前一瞬还浅笑的人,下一刻就因为自已出了城而杀了自已小厮,这样的人又如何让他亲近呢?
傅尧玉说了这些,面上的神色也越发阴暗,桑榆终是听不下去了,上前抱住他,“从前的你无论做什么都要畏手畏脚的,从此以后我会在你身后支持你,哪怕什么都不为你做,但最起码在你累了一天后能静静的听你诉苦。”
得了这话,傅尧玉总算是心中一暖,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与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与郡主之间的关系,她养育之恩,我会报答,可是有一些事情我也断不会容忍,到时候你夹在中间必定两难,所以我提前和你说一下,对于她你尊敬就好,若是她为难你,你不用受着。”
桑榆肯定的点点头,不想让他担心,傅尧玉见她如此,在她额头上点了点,犹豫了半晌继续道,“你前段时间去寺中,不是遇到了一伙歹徒吗?”
桑榆虽然不明白他是从何得知的,但还是点点头,只见傅尧玉低下头沉思了半晌这才抬头,“那是郡主派的人,她不想我娶你,可是我身边的人已经被她换干净了,我又背着她去了边境,在我这劝说无果,所以才从你身上下手。”
虽然桑榆心中早有猜忌,但是听见他如此直白的告诉自已,心中还是有着些许震惊,桑榆松开搂住傅尧玉的手,坐直了身子,傅尧玉见她面无表情赶紧上抓住她的手,“桑榆,她的性子极为固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这段时间你千万要小心,若是真有什么事情,不用顾忌我的颜面,明白吗?”
见着桑榆没说话,傅尧玉继续道,“对不起,本以为娶了你能让你过上舒坦日子,却不想是亲手将你拽进了火坑之中。”
桑榆良久后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我能有这样一个好婆婆,真是三生有幸。”
听出她口中的嘲讽,傅尧玉也是感慨良多,只是千言万语到了嘴中又是不知从何说起,到最后也只是化成一句,“早些睡吧!累了一天了,休息吧!”
说完这话傅尧玉便起了身,唤了人进来,卫妈妈带着玉杏和阿月伺候着桑榆换了衣裳,前去洗漱,而文丝和文竹则是铺了床铺,桑榆泡在热水之中,只觉的头脑很乱,感受着周围雾气袅袅,桑榆将自已的身子埋在水中,只露出头靠在木桶边缘。
由着阿月替自已解了发髻,替自已梳洗,甜甜的头油味道自发间飘来,桑榆这才睁开眼睛,“这是什么味道呀?与我平时用的不同。”
阿月一面自一个精致的小瓶中取出了淡粉色的膏体,一面道,“这是郡主府管事送来的,说是自花粉中提取的,味道清香,滋养头发。”
桑榆取了些放在鼻下一闻,也却是好闻极了,刚要闭上眼睛,就又想到了晚间傅尧玉说的话,他叮嘱自已在郡主府内要万事小心,那句话时时的回荡在桑榆耳中,她猛然起身,“将这头油收起来吧!还是用我寻常的。”
阿月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做,卫妈妈倒是想到了什么,“姑娘,不,夫人怎么了?”
桑榆感受着卫妈妈将自已头发洗净,这才慢慢的躺回去,“没什么,就是用不惯,还有卫妈妈告诉她们我一应物品都要寻常用惯的,不要换,像吃食,被褥,衣服,厨具这些常用的一概不许外面那带颜色的沾手,尤其是屋内,要看住了,明白吗?”
这话早上的时候桑榆便叮嘱过,到了晚间又说了一遍,可是卫妈妈却清楚的察觉晚上的这便更为认真些,便也赶紧连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