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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暴乱

淮河水已经很久没有被鲜血染红过了,码头水面原本平静清澈,它冷漠无情,吞下了许多被遗弃的肉体和灵魂。起初它波澜不惊,只是泛起一圈圈涟漪,但随后,从湖边刑台上越来越多渗到水面的鲜血,再也不能弥散到湖水中,漂浮在河水之上,鲜红得如同晚霞。

鲜血有惨死冤魂的,也有旁人。张二狗率先冲上刑台,台下冉遗的信众看到漫天的乌鸦,也一齐冲上,片刻功夫就和几十名衙役扭打在一起。信众们虽有百十来人,但大多是竹刀木棍,根本无法和刀剑相搏,很快就有信众负伤,咿呀惨叫起来。

台下的无关闲人也乱了分寸,齐齐向码头外面,可围观的人群中也有埋伏的官兵,战场就从台上蔓延到台下。一时间,恐慌的尖叫和混乱的哭声就在码头响起来,官兵们似乎也不能全然认清信众,只能将那些可疑的人员制服,虽然有人高喊“别动”,但人群仍然流窜不止,无辜人的鲜血越来越多,顺着泥滩,流到河里。

台上的陈白石和一众门人倒是沉着有序,他们早已经料到乱民会劫法场,实现去顺毅侯府借了200名门人埋伏在外场,只等着他们一个个全奔进来好一网打尽。现在看来,虽然不见得所有乱民都已经入圈套,但百十个人顺藤摸瓜,总能把这个邪教一网打尽。

陈白石再一众门人的护卫下,看着一波波涌上刑台的乱民被砍倒驱散,可人数总还是控制不住,似乎还有从外面来支援的乱党。陈白石从计划得逞的信心满满到逐渐有些不满,半个时辰之前,明明有人来传话说典老虎已经在场外布置好了人手,怎么却不见来支援?

“会不会是典大哥场外遇到了流民,正在酣战?”

陈白石指派两个腿脚利索的门人从小道潜出去,探探究竟,自己继续指挥场内的衙役们控制流民。只一炷香的功夫,场面逐渐就有些失控,信众从四面八方涌上刑台,似乎还有不断增援的队伍,他们虽然挡不住锋利的刀剑,可层叠的肉身也逐渐挡得门人门无法施展拳脚。

张二狗眼疾手快,躲过一个衙役的劈砍,一记猛棍打在衙役臂膀上,抢过朴刀,结果了受伤的衙役。当衙役奔涌的鲜血健在这个朴实忠厚的农民脸上时,他似乎觉醒了什么东西,他提着刀,号召信众们勇敢反击。渐渐的,最外面一层的衙役终究抵挡不住,乱民朝着判官桌进攻。

陈白石有点慌了,指挥自己的门人上前迎战。门人不像普通衙役,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武夫,自己的武器又是称心应手的,那些首先夺了刀剑的流民完全不是对手,又一排排倒在刑台上。

陈白石一步步向后退,他感受到有温热的血液喷洒到他脸上,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他无数次体会过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的鲜血喷溅出来,可这次不一样,这是一种恐惧,一种他以前用来折磨别人的道具,现在也反噬到他自己身上了。

他步步倒退,最后顿觉不妙,就也奔着后台的小道逃去,又恰好和满头是血回来的门人撞在一起。陈白石吓得一哆嗦,声音在强忍之中仍然有些颤抖,但仍刻意摆出冷静的姿态:“慌慌张张的!见了鬼了!外面的人呢!”

那回来的门人立刻跪倒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不好了!典大哥带着的埋伏队伍被发现,被一群暴民杀害了!”

陈白石骇然!他不知道原来暴民的队伍原来已经这么庞大,以至于三百人的队伍竟然都压制不住?

“狗官哪里跑!”张二狗追到小道处,提刀就要砍。

陈白石一把提起门人挡住了那刀,随后就要往更远处跑。而已经解决了门人的信众紧随其后,一路追到了出口。直到前路已经被信众堵死,慌张的陈白石被团团围住,无处逃脱。

李三拉住张二狗扬起来的刀:“大仙说过,若能活捉是最好的!”

张二狗原本杀心已起,但李三还是唤起了他的理智。张二狗扔下满是鲜血的朴刀,提起瘫坐在地上的陈白石,朝着他脸上狠狠就是一拳:“说!你把桃花怎么样了!”

“什么桃花梨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陈白石颤抖着,又语无伦次,他耳里直响,血水从口鼻涌出,已经没有太多意识,脑中只是突然很硬气的幻想,如果他是一个被自己折磨的玩物,绝不能让自己体会到折磨人的乐趣。

其他人把张二狗和陈白石拉扯开,李三提醒大家,劫法场的事情惊扰了上面的人,一定会派军队来镇压,让大家赶紧照顾伤员,四散到芦篷瓦舍中去。

等到韦应雄全副武装带着门人和衙役到码头时,这里俨然已经结束了战斗,隐蔽处埋伏的门人横七竖八的倒着,刑台上更是血淋淋惨不忍睹。有几个还尚未断气的衙役或门人咿咿呀呀呻吟着,而绝大多数人,倒在血泊中,失去知觉。

暴民超出了韦长恩的预判,原本他只是想把乱民和萧父扯上关系,现在他越来越相信这些乱民是由某个人在背后操纵,而这个人又极有可能是萧父。韦长恩从前和萧父打过交道,深知他虽然势力微薄,却擅于鼓动民心。而这些事情,极难应付,暴力镇压只会徒增暴政恶名,极有可能愈演愈烈。

“这件事你们先不要伸张,应雄你更要注意言辞,暂且不说出是我们派人手增援的。”韦长恩知道这件事之后,迅速召集了弟弟和子侄,“长承你们做好门人的善后,保证兵将充足,另一面,你们迅速通知各部的勋贵们,让他们防范暴民造反。”

布置好外面的事,韦长恩迅速进宫求见太后。

韦长恩快步走进太后宫中,见太后正半卧在美人塌上,闭目养神。韦长恩屏气凝神,长呼一口气,平复心情,等待嬷嬷唤醒太后。

老太后轻抬眼皮,甚至没有看堂中的侄子,问了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嬷嬷说已经半下午,传晚膳还需两个时辰。

“去小厨房传点心过来,记得,茶要烹热了放凉了再端进来。”

见宫人都退去了,韦长恩才将陈白石失踪的事情赶紧报告:“应雄去看时,场面似乎已经被收拾过,我看,这不像是暴民,倒真像是有人背后指使。”

韦太后并没有反驳,不同于平日里豁达开朗的温柔样貌,她轻轻一笑,说道:“可见有些人终究是等不住,要先发出手。”

韦长恩心头一颤,似乎听出些意味,原来太后早相信暴民背后是萧父在捣乱?太后在宫里宫外经营四十余年,在吴国有她数不胜数的眼线,她也许早先就知道什么?韦长恩知道太后的手段是隐忍而一击杀敌,也许从前太后就已经布置下了天罗地网,等着萧父往里头钻。

“尚未到时候,”太后又是缓缓一句,她在美人塌上坐起来,整理整理华服,扶了扶满头的珠翠,仍然是胸有成竹,“陶县伯极其会把握分寸,监察督办是个闲职,品阶又低,是我们手段不能延伸到的地方,贸然出击,他肯定早已经备好了出路。”

这样的局势韦长恩其实也清楚,萧父做事从来干净利落,滴水不漏,他从前也想过给萧父安一个失察渎职的罪名,可竟然无法给出证据。他也曾暗查过萧父,也看不见他什么时候外出勾结叛党。倒是韦长恩自己,既找不到攻击的手段,又没有以静制动的耐心,逐渐在这场角逐中占了下风,被萧父牵着鼻子走。

“所以借此机会,你明日上朝务必再举荐萧父做户部员外郎,顶替陈白石的位置,主责安抚民工,平息暴乱。”

韦长恩又有些不满,眉头轻皱:“姑母,萧晏原本只是暂替监察督办,他虽然心思颇深,不足以搅乱风云,可如果把他提拔上户部员外郎,到时候情况就更不好掌握了……”

韦太后深知这一点,这也是下下策。如果是旁人,明里暗里杀了,对于顺毅侯府的势力而言不过是轻松一句话的事。可萧晏不是闲人,场面上的事情,有大王和萧氏王族撑腰,韦氏不能轻易和萧父撕破脸皮;暗地里,萧晏身边高手云集,想要暗杀实在是没有下手的地方。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表面上一再和萧父交好,再找机会反杀一刀。

“可萧晏本来就是暴乱的策划人,他解决这个问题岂不是很容易?咱们白白送他一份职位?”韦长恩心里仍然不满,他总觉得又比提拔萧晏更好的手段。

“那倒不必担心,你把他送上去之后,一定想办法把暴乱的队伍再弄大,不要叫他安心,越是失控越好,只要不露出和咱们家有关联就行,”韦太后丝毫不在意这些,“陶县伯现在突然使出暴乱的手段,他一定是在服用什么能抗住鬼魅散的药物,而这种药物将来一定是加速死亡,所以他才急不可耐。确实,你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但只要能够拖住时间,他等不及。到时候他既便能身居要职,恐怕也无福消受。”

韦长恩心思一转,又生一计。如果萧父已经在服食令自己回光返照的药物,那意外暴毙也是也有可能的,为何不出手暗杀,以绝后患?

韦太后一听到韦长恩这样的话,又慢慢卧下去,闭上了双眼,她对于韦长恩的幼稚感到疲惫。萧晏是庞城公的孙子,从小身边就环绕着庞公门下的一众高手,庞公去世,这些人继承遗志奉萧晏为宗主。虽然十三年前萧晏遭遇贬谪,遣散了门人,可他深谙官场江湖,必然又召回了许多从前的属下,贸然暗杀,如果不能成功,反被他抓住又不免被动。

关于陶县伯背后的势力是大王,韦太后已经说得倦了。她不知道韦长恩是真不上心还是鲁莽成性,但是她必须阻止这种愚蠢的念头。大王表面上恪守孝道,可其实早已经对韦太后丧失了信任。韦太后知道,韦氏入宫从来不受阻拦,一来是因为大王希望太后能节制韦氏的势力,二来只有通过顺毅侯府的动态,吴王才能对韦太后的心思一探究竟。

准许陶县伯出山,吴王这招棋必定险而又险,当年萧晏对诸国造成的威慑还在,各国贵族仍然心有余悸。可如果韦氏有谋逆之意,能够撬动顺毅侯府的,也只有他萧晏。好在萧晏命数将尽,估计也因为如此,各国才能允许吴王放他出山。

萧父出山,只是受了监督和试探韦氏的命令,现在他怎么布置大王都会觉得有理。他越是布置得声势浩大,就越是看得出他大限将至,已经没有时间可耗,如果耐不住性子主动出击,反倒中了他的圈套。

韦长恩见姑母久不说话,知道自己说的不对,又不敢催促,只能静静等着。他平时在家中和弟弟、儿子说话时,时常摆出一副冷清的面孔,不想失了自己身为主君的脸面,可是尤为关键的抉择上,他仍然要来请示姑母。在许多方面,他并不是一个出色的人物。

“你记着,明面上和陶县伯的关系不能崩了,不然萧晏一败,咱们家必定有一劫。”韦太后不想再解释,只是在片刻休憩之后说道,“你要会分辨敌人的真假面孔,他再狠毒,不过就是秋日苦蝉,聒噪不了多久。捧杀他,成了最好,不成咱们也能有个宽容大度、选贤举能的美名。只要化解攻势,拖延时间,他必然就会败下来。”

和太后聊完这些,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想法,可对于萧县伯的忌惮,仍然让他没办法放弃暗杀的念头。他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忽然,他又想起一事:“可陈白石和侯府关系不浅,这件事还是会引火烧……”

“你如今已经笨到这种事也要来问我了吗!”太后终于还是爆发了,她犀利的眼神透过韦长恩那张紧张而愚蠢的脸皮,直击他贫瘠的大脑,“他又不姓韦,死了就是死了,多发点抚恤就算了,正好有的事可以理一理,别一揽子全扯在咱们身上!”

殿门外,嬷嬷正和两个婢女捧着果盘茶具静静等候。

宫女碧果儿闲来无事,说起闲话:“嬷嬷你也是在太后身边伺候半辈子的人了,却也不能时时都在太后跟前?”

嬷嬷看来一眼那个年轻的姑娘,直到她心里盘算着什么:“姑侄叙话,我们终究是外人,凑那么近没我们的好。”

忽然殿里传来太后的呵斥,大家都收了声音,再一听,太后有些抱怨,几人赶紧应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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