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梨古木的太师椅上。
毕永清那沧桑中透着锐利的眸光落到了双手交叠于小腹，端庄而又得体的毕九琋身上。
老练而又毒辣的问道。
“小九，你一个儿郎，想要做什么？”
在她看来，毕九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就算不能成为凤少君，有了圣子的之位也是极好的。
不算辱没了他将军府小公子的这个身份。
且毕家和沈家虽说针锋相对，但她们的恩怨却远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不过是同朝为臣，文武制衡罢了。
沈吟初虽然霸道、蛮横，认准的事任你怎么说也不会改变。
让毕永清在和她意见相左的时候被气的够呛。
但那不过是各持己见罢了。
毕永清清楚，沈吟初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沐王朝，为了陛下。
而在这一点上，她毕永清也是一样的。
所以，哪怕有时会被比她年轻的沈吟初压制那么一星半点，她也不会过多在意。
没看见每次陛下才是被她怼的最惨的那个吗！
沈吟初若做的过火了，自有天收，她也刚好渔翁得利。
但沈吟初却每次都做的都恰到好处，至今未曾出过大的偏颇。
牢牢的守着她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
且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奋斗而来的。
而她这个护国大将军，一是承蒙祖上庇荫，二是下面还有三个亲妹妹的忠心辅佐。
就这一点来看，毕永清就是自愧不如的。
所以毕永清无意和沈吟初鱼死网破，小辈们之间的恩怨在她看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孩儿知娘亲对沈家主有那么些许的欣赏，她撑起了整个沈家，再加上沈楠竹这个少主，沈家前途无量，但--”
“沈辞，必会是沈家的败笔！”
毕永清微微蹙眉之际，毕九琋朗声说道。
“娘亲先别急，抛除个人恩怨，他沈辞是如何行径在宫宴上您也是亲眼看到的，目中无人，放肆无礼，嚣张跋扈，不知好歹。”
“然而实际上，他做的甚至比那些还要过分，于后宫之中嘲讽皇贵君，甚至在凤君面前也是一副傲慢的态度。”
“您觉得，这样的人，配得上将来的那个凤位？”
手上一下下的握着拳的毕永清不禁陷入了回忆。
那晚的宫宴她并没有怎么注意沈辞，不过是在他刚出现时惊艳于其容貌。
然而这对年过百半且在战场上杀伐无数的毕永清来说也不算什么，一瞬的惊艳过后便也就了了。
也是直到后来国师出现之时，沈辞大胆的言论，溪殿下众目睽睽之下的袒护。
以及后来...那有些不堪入目的画作，才让她对沈辞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怕是又一个被养歪了的贵公子。
虽不能和自己的小九比，但毕竟是沈吟初的儿子，沈楠竹的亲弟弟，她想着就算歪了也不会太差。
只是没想到，原来她看到的也只是一星半点。
那沈辞，私下里居然更加放肆的吗？
若是这样的人成为凤少君，将来成了六宫之主，岂非沐王朝之祸？
想及此，毕永清眉宇间多了一丝担忧，颔首沉吟道。
“即便是溪殿下她天资聪颖，运筹帷幄，但若是后宅不宁，反而要时刻忧心，处理那些烂摊子，怕是再优秀的帝女也有被蒙蔽心性，化为平庸的那一天啊......”
她不反驳沐元溪的优秀，甚至欣赏备至，认为沐王朝有这样的皇太女是王朝之幸。
但皇太女看男人的眼光，着实是让她忧心。
“所以，身为王朝肱股之臣的娘亲您，岂能亲眼看着沈辞他将来仗势欺人，祸乱朝纲！”
挑起了毕永清埋在心底的忧虑，毕九琋一双星眸之中划过一抹得逞之意，复又继续说道。
“娘亲，如今这种局面，您若不想您一心守护的王朝遭到沈辞的祸害，便只有两个选择。”
“什么？”
“第一，将沈辞从云端打落泥沼，逼得溪殿下清醒过来，她依旧是那个精明能干，不为外物所动的皇太女。”
“第二，若溪殿下执迷不悟，仍旧满心心思放在沈辞之上，那么...”
毕九琋直直的对上毕永清的视线，凑近了几分，毫无畏惧，声音淡淡。
“陛下，又不止这一个皇女。”
......
室内一阵静默。
毕永清静静的看着这个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直视着她。
听着他毫无畏惧的说出那有些放肆的话，心下一时有些不知所言。
“小九，你知你在说什么吗？”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问道，锐利的目光射进他的星眸之中，发现那里早已没了她所熟悉的纯真。
而是凝聚了一团让她也有些看不清的浓雾。
“孩儿知道，孩儿不似其他儿郎，只知琴棋书画，娘亲从小教导孩儿的，孩儿都记得，孩儿虽有私心，但一切也是为了沐王朝，为了将军府不是吗？”
毕九琋淡漠的勾着唇，似往常一般端着得体的笑容，然而不知为何，毕永清却感到了一丝的陌生。
这半个月在云台山上，小九身上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第一次，一向雷厉风行的她开始犹豫，将小九送入圣殿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修为精进了没错，也长大了不少。
但这种变化，却让向来对危险有所感知的她有了一丝浅浅的忧虑。
似是将来，会有什么难以想象的后果。
只是现在，那丝忧虑却被蹲身于他面前，握着她双手的小九那星眸中的点点请求之意给一点点抹去。
瑶池殿上，从未受过委屈的他受了如此之大的屈辱。
如今哪怕是想出口恶气，也得是将此事和国家大事绑在一起来向她提出请求。
这让她于心何忍？
硬茧遍布的大掌抚在了毕九琋那一头柔顺的乌发之上，毕永清眸中多了一丝柔软。
“娘亲答应你，若那沈辞当真不知好歹，胡作非为，娘亲自当亲手替你解决了他，不会让他有机会祸乱天下。”
得到娘亲如此回答，毕九琋已然是有所满足，侧颈在毕永清膝间蹭了蹭，惹得毕永清一阵怜爱。
室内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若忽略掉毕九琋侧眸之际划过的一道冷冽暗芒，倒也可以化作一副唯美的画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