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勉强苦涩道:“谢美人关心,敏代无碍。”
自始至终嬴政都没有说一个字,不知他心中作何想法,赵王偃可以说是他的仇人,那些年的艰难屈辱都是拜赵王所赐,他怎么可能不恨?
阿楚回首贴近嬴政,柔声道:“王上,敏代妹妹如今刚失了至亲,我姐姐来问过我,说是否按宫中的规矩恩赏,我年轻不知事,一时也没有主意,正巧王上也在,帮臣妾拿个主意吧。”
阿楚倒是仗义,上次帮她出了个主意,如今便要投桃报李了,替我求恩赏求地还那么自然,倒像是穗夫人在难为她,就像她当日所说,跟着她便能尝到一口好茶。
此时我失了亲人,可能在他人眼中看起来很是楚楚可怜,她这也算是想替我祈求嬴政的一点点同情。同时,就算是嬴政拒了,于她而言也没什么损失,还能让我知道她对我是尽了力的。
嬴政缓缓睁开眼,伸手抚了抚阿楚的如瀑青丝,不得不说,就这一个月来见过的秦宫美人,包括穗夫人在内,没一人的美貌可以比得上阿楚的。
嬴政还是未瞧我一眼,不同于当日大殿上的威严,此刻他的声音懒懒的,绵绵的:“爱妃既然怜惜她,便赏些秦国玉石吧。”像极了寻常夫妻间的调情,而我就像是摇尾乞怜的宠物,需要男女主人的一点善心才能活下去。
阿楚却有些困惑,明明这个敏代也是个美人儿,不同于她自己略带些妩媚,敏代的美中带着三分傲气,就算是她说出再怎么卑微的话,那股傲气依旧还在。按理说无论是皮相还是举止都无可挑剔,王上怎么就一直懒得看她一眼?
秦国玉石?我倒还真一直惦记着秦国玉石,若是嬴政将自己腰带上的玉石赏给我倒是十分省事。我甚至曾想过,自己是不是可以在嬴政与妃嫔恩爱时,将他的玉带顺走。
嬴政发了话,宫里的人效率倍增,立马呈上了一盒玉石供我挑选,而此刻,我却没什么心情挑选饰物,从刚开始的悲伤变成了对阿姐王兄处境的忧心,而此刻我的身份又不允许我向他人询问?
我随手挑了块放在最里面的一个小白玉坠子,想来嬴政拿出手的东西肯定不会差,这个小白玉坠子十分小巧,不用再费心打磨就可以佩戴。我对着嬴政与阿楚的方向拜道:“谢王上美人赏赐。”
维持着跪拜的姿势,说实话就算是在赵国我也很少行这种礼,那时候没人会关注我与阿姐,能让一国公主跪拜的就只有君王与王后。而在秦国王宫,只要有位分的妃嫔,就都可以享受我这个赵国公主的跪拜。
嬴政将拥着阿楚的手渐渐放开,似是无意间就瞥到我,淡淡开口:“你觉的秦国玉石与赵国相比如何?”
我一怔,这是在问我?嬴政在与我说话?除了刚来秦国时在大殿之上他与我说过话,这大概是第一回他同我开口言语。不同于方才与阿楚懒懒地调子,这句话让人一下子就能感受到高高在上的帝王威严。
我得体地缓缓答道:“赵国玉石细腻华贵,适于做女子饰物,秦国玉石此番敏代是第一次见,只觉各有千秋。”
嬴政没搭理我这个和稀泥的答案,没再看我,只是慢悠悠道:“孤幼时曾得一赵宫之玉,你可识得?”
嬴政身后的婢女缓缓走到我身边,用手绢包着一个小玉坠子,与我方才挑的不同,嬴政的这个小坠子没有什么具体的形状,虽也圆滑,但细看之下倒不是打磨而成,应该是从玉钗或者其他玉饰上面掉落下来的。
刚想用手拿过,那婢女却淡淡道:“公主,勿用手碰。”
我讪讪缩回手,再细看了看那个碧玉小坠,的确是赵国王宫里的东西,虽然和阿姐在那小院子里已多年不戴玉饰,但我也识得眼前之玉在赵宫也算得上是上品,那这个小坠子的主人不是公主嫔妃,就是哪家大臣的命妇或是嫡女,还得是如赵国李氏一般尊贵的家族。
但嬴政到底何意我却摸不透,斟酌着分寸才道:“确是赵宫之玉,约莫是哪位公主或妃嫔之物。”
阿楚替嬴政续了杯茶才问道:“依敏代的意思,若这是哪位妃嫔的,该是谁?若是哪位公主的,又该是谁?”
阿楚问出口的话应该也就是嬴政的意思,一个小坠子到底为何会得嬴政看中,他在赵国为质数十年,赵宫的玉饰都有归置的,无论是赏赐亦或是丢失都会登记造册,若是能在书页中找到的答案,嬴政自然有法子寻到。
可他此番纡尊降贵地来问我,显然他也不能确定。所以这个玉坠是没有出现在册子上的,赵宫的规矩虽不如秦宫这么严谨,但是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罔顾,按照嬴政在秦国待的时间,那时,赵宫中得势的大概是刘夫人和倡后,所以若是哪位公主也还是刘夫人的公主华或者是倡后亲生的公主茉与公主茜。
揣度着嬴政的意思我小心翼翼道:“敏代也只能猜个大概,按照赵宫的规矩,若是妃嫔,大约是刘夫人或者我母后,若是公主,约莫是公主华或者是与我一母同胞的公主茉或者是公主茜。”
嬴政饮了口阿楚手中的茶,听到我的话,微微一顿,似笑非笑道:“既然是一母同胞,你又怎么能断定这不是你的?”
我嘘了口气,我刚刚说的全是实话,赵宫的公主们除了华姐姐与倡后所出的两位公主,谁不是规规矩矩的,谁丢了个这么贵重的玉饰不登记的?就说我与阿姐,就算想丢也没得丢,就算是我还受赵王偃疼爱的那段时间,身上戴的东西母后也是时常检查。可现在在秦国人眼中我是倡后的女儿,自然不能说是因为穷困潦倒的缘故。
瞧着嬴政的脸色,我微弓着身才道:“回王上,我从未遗失过玉饰,也从未赠予过谁。”
按照当日嬴政那个倒霉的情形,不是谁赏的就是捡的,又或者是他是离开赵国之后得到的,此刻我不说赏赐,也算是在照顾他的面子。
嬴政嘴角微微上扬,与他见穗夫人时的笑不同,与方才对着阿楚的笑也不同,眼中似有些认真,缓缓道:“孤要你找到那个人,不论她是谁,是你的哪个姐姐,都要帮孤找到她。”
这是他给我的命令?还是在告诉我我想好好活下去就得做好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