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收起笑容,瞧了眼我身后的黎姜,不咸不淡地道了句:“敏代你家侍女可真是有福气,如今这宫中怕是无论是谁都要对她礼让三分了。”
黎姜一直低头不语,我浅笑道:“她是挺有福气的,只不过也是个傻的,昨日秦王召见她时问她要何赏赐,她竟然要了十金,昨天晚上把她高兴地一宿没睡着。”
阿楚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也稍稍松了口气,本还想试探这个黎姜一番,挑拨一下她们主仆的情分,不想原来是个看中小利的,竟然向王上要金,如此贪财,王上就算再怎么恩赏,也不会喜欢。
黎姜并未作声,只是瞧了我一眼,我想她大概也是意识到阿楚公主话中的丝丝寒意,对于黎姜来说,自污贪财远比受宠要安全地多。今日见到秦王后宫中的女人,才发现事情远比想象中的要麻烦,在后宫,一个得不到帝王恩宠的女人,如何能接近他拿到那条玉带?
阿楚的疑虑渐消,脸色也缓和许多,坐在我身边耳语道:“依敏代的意思,这秦宫的众位妃嫔,哪些可以结交?”
她问地倒直接,问完又为自己续了杯茶,还顺带着将我的杯子倒满,淡淡来了句:“敏代还是喝些茶,酒多易成瘾且伤身。”
我端起她给我倒的那杯茶吃了个干净,坦然道:“谢公主好意,敏代确然不胜酒力,却还是想多试试,多失败几次才知道其中厉害,如今我明白有的事情试再多次也毫无意义,倒不如换喝茶,不知公主可愿意分我一盏好茶?”
阿楚轻笑道:“那是自然,如今我宫中便有一盒我从楚国带来的好茶,回头我让人装些送于你,只是楚国带来的茶总有喝完的一天,秦国的茶也甚是不错,如今也只能在姐姐宫中能喝到好茶,什么时候能在自己宫中喝到,定然也要喊上敏代的。”
说到这里我才回答她方才的问题:“依敏代陋见,公主倒是不急着结交宫中妃嫔,什么事都该徐徐图之,我曾听闻在穗夫人之前也有位楚国贵女在宫中服侍过王上,也是荣宠一时,但终究是比不过身份高贵的楚国公主殿下,无双的美貌,高贵的身份公主都有,就要看公主能不能拿出更多的东西?”
阿楚一愣,似是思索了片刻,脸上的笑意更甚,对呀,论美貌她要比穗夫人年轻貌美,论身份她也一样是楚国的公主,她的价值和穗夫人一样时,秦王又何必舍近求远重新扶持她,她要有更多的筹码,拿出穗夫人没有的筹码才可以。不过阿楚想得要更深,除了让自己增加筹码,恐怕还有个法子,若是穗夫人出了错,丢了她所拥有的,秦王所需要的,那是不是自己的机会也更多一些?没想到这个赵国公主还算聪慧,真不愧是赵国倡后的女儿。
我倒没怎么多想,方才茶呀酒呀的早已将我脑袋搞晕,现在我要想的就是怎么让阿楚利益最大化,就像她说的,只有她得了一大杯羹,才能分我一口。
没想到如今我也要靠着勾心斗角才能活下去,原先在赵国时总想着一直守着阿姐,等着王兄回来就好,等他们都好了,我就能好。我想若是王兄与阿姐看到我如今的模样恐怕会难过吧,母后的死,王兄的流放,阿姐的病都是因为王宫里的尔虞我诈,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远不止一个倡后。而我注定就像父王宫中的妃嫔一般,每日精心打扮,等着秦王的车驾能停留在自己的院子。
不知不觉间宴会也到了尾声,今日算是真正地和阿楚结了盟,有些浑浑噩噩地同阿楚和姬少使告了別,准备和黎姜回自己的小院子。走着走着便觉的秦宫里的路真是绕,实在不是不认路,只是这弯弯绕绕地就迷了路,眼看着太阳快落山了,我泄气道:“算了,看看有没有路过的侍从可以帮忙带个路。”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黑色的小身影越走越近,待那人走近,我惊喜道:“小高。”
小高一惊,抬头应道:“敏代公主。”
我走近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可是有人又欺负你了?”
小高摇摇头呵呵笑道:“不是,上次听了公主的话,我想也可以读些书识些字,这一片虽然偏僻,但是没什么贵人来,所以平日里能读书的时间就多些,公主怎么在这儿?”
我略有些不好意思,黎姜体贴道:“我们不小心迷了路,这位内官可否替我们指一指。”
小高爽快道:“当然可以,我今日轮休,我带你们回去吧,宫里的路我都熟。”
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夸道:“如今小高不仅上进开始读书,还这么助人为乐,甚好。”
说着拿出方才在宴席打包的鹿肉,递给他道:“你这么上进,这些肉干便送你一些。”
听到有肉干吃,小高狠狠地咽了下口水道:“肉干,我只在贵人们的宴席上见过,闻着可香了。”
他见我还维持着递送的姿势,脸色微红地接过了,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一副很享受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约莫过了好一会儿,小高兴奋问道:“公主姐姐,这是什么肉呀?”
我发现他对我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公主姐姐,心下也是十分愉悦,突然就想逗逗他,故意压低声音道:“是马肉,你方才吃的是马肉。”
小高大惊,随即一阵猛烈咳嗽,害怕道:“马肉?马……肉?公主姐姐,王上曾明文禁止屠马,马都是要训练去打仗的,违者可要削首。”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我没想到吃马肉在秦国罚的那么重,虽然各国都不准以马肉为食,比如赵国也不过是打几棍子,秦国刑法竟那么严格,怪不得小高如此害怕。
小高抹了把眼泪,颤巍巍道:“公主姐姐,趁着没人发现,我们将这马肉埋了吧。”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么香的肉,你舍得扔了?其实若是吃到肚子里也没人能知晓。”
小高又是一阵纠结,不消片刻突然将袋中肉猛地往嘴里塞道:“还是吃了吧,反正被发现了都要被打死,还不如多吃几口,呜呜呜呜,公主姐姐,我只要一想到被人发现就会死,我就吞不下去了。”
黎姜也不禁觉得有趣,看到他一遍塞肉,一边说话,我担心他噎着,拍了拍他瘦小的背道:“我是逗你的,这不是马肉,是鹿肉,你尽管放心吃。”
小高一下子瘫到了地上,将食物咽干净道:“公主姐姐,你怎么这么骗我?我都快吓死了,指着鹿肉说是马肉,谁人能像你这般无聊?”
我立刻赔了不是:“我就是没想到在秦国吃马肉会罚得那么重,不过你也该涨些见识呀,你想想若有一日别人指着一只鹿对你说这是一匹马,你要是信了,是会被笑话死的。”
小高撇撇嘴道:“鹿哪有马大,这点我还是分得清楚的,公主姐姐别想糊弄我,我也不会被别人骗的,宫中的小太监我算是见多识广地了,下次公主姐姐瞧好了,我将马和鹿画出来随便找个如我一般年岁的小太监,指着鹿说马,指着马说鹿,他定分不清。”
“没想到敏代公主如此有兴致,竟然在偏僻处逗弄一个小内官。”语气中略带了些散漫,回头望过去,男子一袭武将的朝服,在松树底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