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璐璐醒来时后第一反应就是起身去找霍毅,这一坐却没坐起来。
小腹的疼痛没有预兆的袭来,好似有把刀插入腹中来回搅动,瞬间夺去江璐璐全身的力量,她起了大半的身子又摔回床上。她仿佛可以感受到血肉被金属分离开来,眼前一阵昏暗。
她躺在床上,连伸出手臂去触碰墙上急救铃的力气也没有。
惨白的灯光映在身上纯白的被子上,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白茫茫。房间并不大,但只有孤零零的一张床,所以看起来显得并不拥挤。窗子被一袭布帘遮住,床头的柜子上放了一个小本子,还有一只包着奥特曼画纸的铅笔。
房内大约是没有人,静得可怕。
江璐璐自然认得出这是医院的病房,大约窗帘外已是昏沉夜半的模样,不过这些她统统都不在意。
她一颗心全系在了霍毅身上。
她知道自己大约是晕了过去,好在晕倒在急救室门外,不用担心没有好心人将她送到医院。
江璐璐自嘲笑笑,却连个勾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她眯着眼睛,奋力去看那指针走向。
江璐璐的视力不太好,早年上学时便近视了,度数不高,离开校园后用眼没有那么过度,除了工作基本很少会戴眼镜。
挂钟内里是白底,细长的黑色指针还是很明显的,一根指向三另一根却指向了十,一短一长却难分辨。
她等了几分钟,才勉强从指针转速中分辨清楚。
原来她昏过去了这么久。
霍毅那?
她知道霍毅身上的创口都不是什么致命伤,但正因不是什么致命伤,不会危及生命,所以应该也不会抢救很久才对。
那么霍毅现在在哪?还是又出了什么岔子?江谦那?有没有人去幼儿园接他?
江璐璐满腹疑问,却不得不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任疼痛奔涌向四肢百骸,搅得大脑也乱糟糟。
吱呀一声,江璐璐躺在床上的这个角度看不到房门,但也能听出大概是有人进来了。
她第一反应应该是路过的医生或护士,来看看她的情况。
江璐璐急切到,那人还没进来,便先声喊道:“医生,下午有一个叫霍毅的病人送进抢救室了对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声音沙哑难听极了,江璐璐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一双眼睛急切的看着房门方向的那个拐角,仿佛下一秒就会出现她的希望。
挂钟滴答滴答,一声声的抽去了江璐璐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气,转角处仍旧悄无声息,她彻底慌了神。
大约是风吧。
江璐璐合上酸涩的眼睛,叹了口气。
小腹的疼痛依旧如潮水般,一波未散一波又起,可她心中挂念着江谦和霍毅两人,将积蓄起来的全部力量传递到手肘,一点点向上磨蹭。
她眉头皱到一处去,仅仅这微不足道的动作就叫她额头渗出了浅薄汗意。她双眼紧闭,憋着一口气,手指慢慢的顺着墙壁向上攀爬,终于摸到了那个凸起的急救铃。
还有一样温热的东西。
江璐璐来不及多想,狠狠的按了下去,而后整个身子失去力量一般的再次跌回了床铺。
背部熟悉的钝痛迟迟未到,而是一只柔软却又强硬的手臂。
江璐璐睁开眼睛,只看见一身病服和喉结凸起的白皙脖颈,她仿佛感到血液在逆流,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怀抱她太熟悉了。
多少次午夜惊醒,都是窝在这副坚实的臂膀里。
多少次午夜惊醒,只得裹紧冰冷的自己,怀念这副坚实的臂膀。
江璐璐遇到持刀那小偷时没哭,醒来没哭,痛极也没哭,现在却湿润了眼眶。
她双臂环在来人的脖子上,将懦弱的眼泪全都迈进了他的怀抱里。
“这位小姐,你这样抱着一个陌生男子,他可是会心动的哦。”
那故作轻佻的话语,随着那人胸腔的震动一起传来。
江璐璐捏着拳头恶狠狠的锤向他肩膀,但打到他身上却绵软无力,像是在撒娇一般。
大惊大喜之下,小腹仍在作痛,她早已没了力气。
“心动就随他走了,管他什么霍毅红毅,都不要了。”江璐璐声音闷闷的,不复往日的大气爽朗,
霍毅也受了伤,单臂支撑一个江璐璐有些吃力,牵连到手心去夺劈向江璐璐的刀刃时造成的伤口也叫嚣作痛,隐隐有温热液体流出。
他却浑然不在意似的,只顾着跟江璐璐拌嘴,一听江璐璐这分明就是已经认出了他,刻意说予他的,还是忍不住醋意横生。
“管他什么霍毅红毅?”霍毅重复了一边江璐璐方才的话,语气低沉,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江璐璐一向坚强,此刻眼泪也在几句插科打诨间止住了,她想起霍毅虽然只有一只手臂上带着伤,但另一只手的掌心也有一道创口,连忙挣开了他的怀抱,自己扶着病床慢慢的坐在了床边。
霍毅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江璐璐。
方才他进门时只匆匆一眼,看到江璐璐双眼紧闭额头冒汗,艰难的去摸急救铃声。
现在才看到江璐璐苍白的脸庞和失去血色的嘴唇,心一抽一抽的疼。
“咳咳......那个,刚刚是哪位按得急救铃啊。”
一进门口的拐角处传来一个透露着尴尬的声音,两人这才发现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
那医生推了推鼻梁上那架黑框眼镜,也不知进来多久了。大约是霍毅进门时没关好门,两人才没听到有人到来,正你侬我侬在兴头,让旁人看了热闹。
江璐璐俏脸一红,霍毅那个厚脸皮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而往江璐璐身边一站,就差脸上写“这是我的人我咋样就咋样”了。
幸好江璐璐此刻坐在床上,没有看到那霍毅的神色,不然怕是要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医生一看这架势,还有些哭笑不得。她一个女医生,还能跟你抢人不成?长着这么一张帅脸,要不要占有欲这么强,很扣分的诶。
女医生打量了下霍毅手臂上暴露在外的绷带,径直走到江璐璐面前,拿起床位挂着的病例本迅速从头扫到尾。
“江璐璐对吗?是这样的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你的主治医生不在这,现在就只有我在值班。”女医生话音一顿,看着病历本上的最后一行字,眉头皱了起来。
霍毅揪心江璐璐的身体,虽然下午时已经从她的主治医生那里确认过并没有什么大碍,看到这女医生眉头皱起,还是心里一揪,忙问道:“她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这么一对比,江璐璐好像浑不在意腹中孩子的死活似的。
江璐璐醒来时感受到腹中的疼痛确实慌了神,沉下心来后仔细一想。这房间的装潢全然不是什么普通病房的样子,虽然看起来并不多么富丽堂皇,但毕竟是寸土寸金医院,哪里会金灿灿的像个暴发户,单人一间房,已经是贵宾待遇了。若是病重有个三长两短,醒来后又怎么会孤零零一个人躺在病床上。
再加上刚刚女医生透露出来的消息——试问哪个身体出了大问题的又躺在私人病房的人,主治医生不是随叫随到?最不济值班医生一定也熟悉病情吧。
所以刚醒来那时她虽然也担心腹中的孩子,却更挂念霍毅的去向。
女医生放下手中的病历,重新挂在床尾,不甚在意的说道:“没什么事,是那个同事字写得太狂放,一时没认出来。”
霍毅觉得哪里不对,可这个答案似乎合情合理,也说不上是哪里出了问题,只得连声道谢,送走了那年轻医生。
江璐璐跟着霍毅一起道谢,却有些心不在焉。刚刚那个女医生的眼神,霍毅生来便身处上位或许看不出来,但混迹职场多年的她可太熟悉了。
半垂着眼,目光躲闪。刚刚还爽朗风趣,更衬得她是心中有鬼。
江璐璐想不出这医生有什么可加害他们的地方,多半是方才病历本上那最后一句话有什么问题。
江璐璐默默记在心中,抬头看向送完医生的霍毅。方才那女医生突然打岔,她差点忘了最关心的事情。
“手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江璐璐可没有忘记那把直穿过霍毅小臂的弹簧刀,索性刀上没有什么阴狠毒辣的凹槽,刀身堵住了伤口,疼肯定是疼极了,但没有另一只手手心鲜血顺着手指流下,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在地面上蓄起了一滩猩红的模样吓人。
“没什么事,”霍毅走到江璐璐身前,将两处被绷带缠得结结实实的伤处伸出来给她看,满不在乎道:“你看,都是皮外伤,包起来就没什么了。”
江璐璐何尝不知道霍毅这副模样不过是让她安心,却并没有拆穿他,因为她现在也不知道若是那小偷当真两刀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她该怎么办。
她不得不承认,她怕了。
怕天灾,也怕人祸。
江璐璐轻轻的抚摸着缠在霍毅手上的绷带,一寸,又一寸。
后怕犹如狂风吹刮着她不再坚硬的心脏,一阵,又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