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手的鸭子飞了,外加父亲病情不明。赵晓娜这几日光是应付公司里的那些个豺狼虎豹便已经精疲力尽,此刻听到霍毅要同江璐璐结婚的消息,眼前一阵发黑,跌回座椅里。
她一心系在霍毅身上,为了霍毅豁出了女儿家的脸皮,手段尽出,颜面尽无。
到头来,现实这一掌叫她不得不清醒。
赵晓娜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咽喉也哽得生疼。
将一切全怪这坐北朝南的办公室太过逼仄,十八楼的风也太过平静,怎么也吹不散她碎了一地的心。
赵晓娜怒喝一声,将桌面上的文件全部扫开。
白纸黑字,散在空中。
她抄起车钥匙,径直下楼开出今天刚提的那辆宝石蓝的Panamera。
顶尖超跑的引擎声轰鸣,瞬间提速,眨眼间驶出停车场。
温哲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勉强算得上洁身自好,灯红酒绿散发着淫靡气息的地儿他还是很少去的。
他推开大门,震耳欲聋的乐声直刺向大脑,他下意识皱起眉头,但没有退后,而是一脚跨了进去。
暗红灯光同深邃妖异的蓝交相替换,温哲眯起眼睛在人群中寻找约他到来的人。
很快,他在吧台旁见到了那个孤零零的女人。
一袭长发,在这五颜六色灯光的照耀下分辨不清,只知道大约是发尾染了色,同别处不太相同。
他径直走了过去,将西装外套搭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那人抬起头——
竟是赵晓娜!
温哲也是暗暗心惊,他曾与赵晓娜有过一面之缘,那是这女人还意气风发,同她眼尾勾勒的妆容一般恣意张扬。
今日再见,许是落了几滴眼泪,眼角晕得一团乌黑,红艳嘴唇也狼狈得一塌糊涂。
接到赵晓娜电话时,温哲正应付母亲塞来的姑娘,好不容易寻到个由头,自然毫不犹豫的应了约。
夜风吹去那几分烦躁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二人素来无冤无仇,更无情无恩,不知她为何要约自己去酒吧。
赵晓娜眯了眯眼睛,上次与温哲见过一面但早已没什么印象了,她还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温哲?”
“是我,赵小姐有什么事?这么着急的叫我来这。”
温哲打了个响指,向服务生讨了杯whisky加冰。
“霍毅和江璐璐要结婚了。”
温哲身形一晃,半晌,还是坐上了赵晓娜旁边的位置。
“早晚的事。”
赵晓娜眉头一皱,她没想到温哲竟然这么不在乎,他不是很喜欢江璐璐吗?
温哲薄唇抿得紧紧,心脏处闷闷作痛。
他远没有表面来的云淡风轻,但是之前他已经确定过江璐璐的心意了。
江璐璐真真切切的喜欢上了霍毅,而霍毅也不想那无心之人。
喜结连理,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温哲感谢赵晓娜这个电话歪打正着就他于水火之中,为了一个无谓的电话特意跑来一趟,也算结了薄恩。
“就为这事?没有别的事的话,我......”
“你甘心?”
赵晓娜双目圆睁,配上那花掉的妆容,一时可怖至极。
温哲直愣愣的盯着赵晓娜,只觉得她眼底那抹水色,真真刺痛了他。
他约莫知道赵晓娜的境地,单相思,与自己何其相似。
但是这又能代表什么那?
世间多少男男女女,恩怨痴缠,多少人同他们一般爱而不得,该放手的时候,不愿退那一步。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温哲的声音沉沉,他着实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个消息。
或许他远远避开这群人,避开这个圈子,就是免得有朝一日听见这一场,这一场他年少轻狂不懂爱恨的终点。
“哼......哈哈,哈哈哈哈......”
赵晓娜先是冷笑一声,而后大笑出声,嘈杂的音乐都挡不住,引得邻座不少人探头来看是哪家的疯子上街了。
她好容易笑够了,仍是止不住的震颤,斥道:“温哲,你可真不是个男人。”
赵晓娜从桌子上爬了起来,斜目睨去一眼,冷目横眉,叫温哲怒火一时凝固在原点,没能迸发出来。
察觉到赵晓娜的目光,温哲深呼一口气,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你若是个男人,心爱的女人被人半道截去,还能不争不抢吗?”
“还是你温哲属菩萨的,予取予求?那我同你索条命可好?”
赵晓娜平日里虽骄纵泼辣,倒还不至于如此咄咄逼人。今天借着微醺的酒意,话虽越说越离谱,气势却涨了上来。
看来她确实醉了。
温哲没试过吗?家长都见了,到最后还不是说散就散。
“行了,你醉了。”
他的耐心消磨殆尽,拎起外套就要走。
“老娘醉个屁!缩头王八!你他妈明明不甘心,连争取都不敢!你说说,你为江璐璐做过什么?空有一副皮囊和一个好家室,连个拜金女都拴不住,真是废物!”
“你!”
温哲平白挨了一顿骂,对着个醉酒女人又打不得骂不得,气得话都说不出。
这时侍者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推到他面前,温哲端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如刀片割在喉头,温哲登时冷静了下来。
他浑懵的头脑也清醒过来。
是他先入为主了。
听到江璐璐结婚的消息他自己慌了阵脚,见到赵晓娜这幅浑浑噩噩的模样自然也把她当做失意的醉鬼,先入为主,觉得她的话一定是酒后的疯言疯语。
稍稍冷静一下,或许这女人说得没错。
是他缩头乌龟。
是他不敢争取。
他一边唱着对江璐璐天老地荒此生一人,一边却从未做什么实质性的争取。
温哲再次叫来侍者,这次点了一杯清水。
侍者将浮着冰块的杯子放在温哲面前的台子上,他推给了赵晓娜。
“喝口水清醒一下吧。”
“想来你叫我来也不是听你发酒疯了。”
赵晓娜借着酒吧的洗手间整理了一下自己,再出来是素面朝天,眼神也不复方才的混沌。
温哲同她换了个僻静的角落,桌上只寒酸的摆着两杯柠檬汽水。
“想来你该不愿再喝酒了。”
温哲颇为绅士的调笑一句,将方才的闹剧一揭而过。
赵晓娜来时天还未暗,心里有事,管他酒烈不烈,来者不拒,此时大脑微微刺痛,双眼也肿胀,提醒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一开始只是想着一醉方休。
大概酒壮怂人胆,她想通了,木还未成舟,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做事仔细。上次在霍毅公司门前遇到温哲时,虽然一通言辞并未能说动他。端看他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赵晓娜想着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派人简单调查了一下温哲。
那串手机号码躺在她手机通讯录最底下,后来她就要同霍毅结婚了,好不风光,没想到还有拨通的机会。
“我不是温先生这样的绅士,我想要什么,就会努力争取。”
“我想你应该知道,”赵晓娜手里捧着玻璃杯,浅饮一口,抬头继续说道:“我要的是霍毅。”
“我与霍毅哥哥也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他比我大两岁,一路而来,总是我在追随他。他不近女色,冷淡的有些不讲人情,但对我还是不同的。那时我便知道,霍毅哥哥与我,是良配。”
“相信应该瞒不住你。”
“我调查过你,温哲。”
“江璐璐那女人我虽看不大上,但人生在世本就不是所有人都能看上的。”赵晓娜不敢一味贬低江璐璐,生怕温哲同她翻脸,手指紧紧贴在杯壁上,憋了良久,这才憋出一句不算难听的话。
“她分明喜欢你。再善变的女人变心也不会那么快的,同霍毅曾有过露水情缘不假,但是心里应该还是喜欢你的。”
温哲一蹙眉,听着赵晓娜话里话外说江璐璐水性杨花,差点忍不住就要打断她的话了。
幸好赵晓娜铺垫半天终于进入了正题。
“他们两个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新鲜只是一时的。”
“你得江璐璐,我拿走霍毅,我们联手如何?”
喜欢上霍毅是她年少时候的事。在那个张扬不知收敛的年纪,她被几个小混混堵进肮脏逼仄的巷道,是霍毅冲破黑暗,带着一束暖阳进入她的世界,那样耀眼,那样夺目。
赵晓娜骄纵惯了。当那个少年嘴角挂着血迹回头冲她笑时,她的幸福就是霍毅,也只能是霍毅。
温哲走出酒吧时,夜已深。
他回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江璐璐的一颦一笑。那时虽然时不时为了那个初入职场懵懂的小姑娘心弦颤动,为她喜,为她忧,可到底玩心太重,等到失去时便后悔莫及。
他也气江璐璐太过狠戾,不给自己一个补救的机会。
他也气江璐璐水性杨花,转眼就跟别的男人好上了。
但是事到临头,即便划清界限,一颗心还是为她痴,为她狂。
世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皆说那求不得是最苦,温哲看来,曾经唾手可得,现如今却看得见摸不着,才是这世上苦中之苦,苦上之苦。
听闻那霍家父母也十分看不上江璐璐,想必霍毅也不敢拂了二老的面子,跟着霍毅,江璐璐怕是要吃不少苦。
不为自己也要为了江璐璐。
对,不为自己,是为了江璐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