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洵皇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的样子，上一秒还眼眸含泪深情款款的女子突然下一秒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夸张得弯下腰捧腹大笑，“皇上，难不成您当真了？”
洵皇这才回过神，脸色愠怒，压低嗓音重重警告，“肖芝荷！”
女人赶紧站直身体，背着手作一副乖巧模样，脸上一对忽闪忽闪的圆眼骨碌碌转动，神情像偷吃到鱼的猫儿一般狡黠，她挑起眉笑道，“皇上，臣妾在青苓宫里不小心打碎了一面铜镜，无意看到了茶皇后的画像，见茶皇后与臣妾容貌相似，一时玩心大发，模仿画像的衣着给自己也添置了一套……”
“您再好生看看，这裙上的蓝蝶，是臣妾的拙笔。”
洵皇半信半疑，背着手缓缓信步上前，仔细分辨了一眼女子挑起的裙边，神色这才缓和，“嗯，这的确不是本王作的蓝蝶。”
女子提着白裙呼啦啦转了个圈，又没事人一样自然地靠近洵皇，抚上男人的手臂，笑眯眯地抬头，“连皇上都没能看出来，那臣妾的恶作剧算是成功啰。”
洵皇想起前几秒自己还对肖芝荷一通训责，不禁掩唇咳了几声，别过脸，闷闷的说，“以后不许开这样的玩笑。即便你与茶皇后外形相似，也不得模仿，此乃大不敬……”
“那皇上再也不会把臣妾当做茶皇后的替身了么？”
洵皇讶然，这才抬头，正色面前的女人。
女人敛了笑，露出一副洵皇从来没有见过的认真表情，秀丽的眉眼弧度就像山水画里细细勾勒的青竹，她说得很慢，“皇上，在您的心中，从来就没有人能代替茶皇后。哪怕我与茶皇后长相极其相似，您也只是，在自我催眠而已。”
“皇上若能轻易接受替代品，今日便不会对效仿皇后打扮的我如此动怒。”女人直直盯进洵皇一双黑眸，神色坦然，不卑不亢。
“我既不是茶皇后，茶皇后也不是我，我是肖芝荷。被您亲自赐妃，是后宫唯一的妃嫔，这青苓宫的新主人。”女人恭恭敬敬跪了下去，伏在男人象征帝王尊贵的高靴边，青丝弥漫，“臣妾肖芝荷，在此对天发誓，从今往后，愿为陛下倾尽所有，解忧效劳，伴君左右，生死相随。”
洵皇默然，良久，他伸出一只手臂，有些颤抖，又有些期待，一使劲，将女子从冰冷的地面拽起，顺势轻轻拥入怀中。
他低头，薄唇贴近女人细白的耳廓，嘶哑着嗓音，漆黑的额发下露出一双隐隐闪亮的黑眸。
“本王允了。”
“你的意思，本王已了然。”洵皇把怀里的女子揽得更紧了些，指尖穿过乌黑的发丝，他用力闭上眼，喃喃道，“留在本王身边——”
“作为肖妃。”
听到洵皇动情的许下这句承诺后，静静靠在男人肩头没有说话的女人，优美的唇角不动声色扯出一枚深深的笑意。
“报告冯总管！皇上今晚移驾青苓宫了！”
黑色高帽的男人动作滞了片刻，淡淡一问，“具体？”
“回总管，据青苓宫的下人说，肖妃亲自伺候皇上沐浴更衣，皇上传话，要留在青苓宫批改奏折……但就在刚刚，皇上就寝一贯所需的夜明珠和暖香檀被派人送了过去……”
啪——！
冯总管一言不发猛地合上了书，嘴角抿得发白，手指关节攥紧，不顾汇报小兵在场，冷笑一声，“这个肖妃，有些本事。”
话毕，一双凌厉的鹰眸快速扫射过桌面摊开的图纸，突然，流动的眸光停在某个意义奇特的符号上。
“狐狸的尾巴终有一天会露出来的。”男人的喉结轻滚，像是平地突兀掷下一发冷箭。
都城秦川的皇宫夜色里，有春色旖旎的帷幔，也有眸光泣血的静谧。
“欸！鱼儿！你慢点跑！”
而这边，茶羡鱼一行人已顺利抵达眠州。
在客栈搁下行李后，少女就迫不及待撒腿外面蹿，甩着两支宽大松垮的白长袖，一边蹦蹦跳跳往外忙不迭跑，一边兴高采烈扬起笑脸，“我这是第一次到异域呢！不好好出去溜达一圈就太可惜了！”
“别担心！太阳下山前我一定回来！”
十二虹急着追回茶羡鱼，刚一转身，遮掩黑发金眸的白色帽兜就被风瞬间掀翻，俊美的容颜露了出来，四周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惊艳惊呼。
罗容季倒是冷静，他没有换上白色衣袍，从头到脚依旧沉沉的黑，许是腰际的佩剑太醒目，又或是散发的气场太恐怖，他稳稳站在那里，竟没有半个人敢冲着美色上前打扰。
吴止雅的身边围满了好奇的小孩，他们头戴白毛巾裹起的圆帽，围着黑色面纱，白色衣袍层层掩盖下是一双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有的孩子还没有学会说秦川语，叽里咕噜用眠州话向眼眸一黄一绿的大人兴奋的搭话，吴止雅安安静静站在孩子中心，没有赶走他们，也没有选择无视，他的表情和眼神依旧毫无波澜，皮肤在阳光下白得不真实，棕色长发在脚踝处粼粼发光，整个人就像天神下凡，引人注目。
罗容季和十二虹注意到，受异域地区小孩欢迎的吴止雅，说得一口流利的异域语。但凡小孩问了什么，他都能用发音标准的眠州话回过去。
“吴大人之前，可否来过眠州？”回到客栈休憩时，十二虹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是吾第一次抵达异域。”吴止雅抬起那对黄绿的眸，静静看向十二虹，又不紧不慢说下去，“只要看着他们的眼睛，吾就能获取语言的信息。”
“这也是吴族魂力的一种。”
罗容季插着胳膊，若有所思，“吴大人魂力与天赋如此杰出，令罗某讶然。”
“如此看来，吴止雅大人应是最接近天神的存在了吧。”十二虹打趣道。
令人意外的是，吴止雅只是低下了头，眸色黯了黯，表情有一瞬间自嘲，领口那圈莹白的珍珠在阴影里明晃晃。
“谁知道呢。”
茶羡鱼满脸喜滋滋，在热闹的街市上悠然自得的闲逛，东摸摸西看看，还用随身带的碎银买了不少零嘴。
正边走边吃得起劲时，突然，借着刺眼的大太阳光，她注意到一处阴影的拐角里，立着一块不太明显的招牌。
“伥鬼……马戏团？”
茶羡鱼的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一道明朗阳光的男生嗓音响起，“嘿！你是外地人吧？”
茶羡鱼抬头，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淡金色短发，淡金色眉毛，甚至睫毛都是金色的异域血统男孩，正咧着嘴朝她灿烂地笑，“欢迎你来到眠州！外地人！我的名字叫克鲁托，你呢？”
“我？我叫茶羡鱼……”面对如此热情的异域男生，茶羡鱼下意识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名叫克鲁托的男孩睁大了眼睛，他的眼珠也是淡淡的金色，语气惊喜，“哇！咸鱼？是可以吃的那种咸咸的鱼吗？”
茶羡鱼哭笑不得，她刚想解释，就被克鲁托高高兴兴得一把用力握住了双手，男孩眼睛亮亮的，露出一口大白牙，“咸鱼！好巧！快跟我来，我们马戏团里有你的朋友！”
“嗯？朋友？？”茶羡鱼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彻底弄晕了，“可是我的朋友……都在客栈…”
克鲁托完全不管茶羡鱼的疑惑，已经自顾自把她推到了招牌后一扇隐蔽的黑色铁门前。
他一眨不眨望着茶羡鱼，笑嘻嘻的拉了拉铁门上的兽首锁吊环，语气欢欣的说，“进了这扇门，就是我工作的马戏团了！咸鱼，我们马戏团可好玩了！”
“要知道，我们团长费劲心思好不容易才抓到了人鱼，大家都高兴坏了！为了不让他们寂寞，我是来替他们找朋友的～”
一声轰隆隆的铁链移动碰撞的啪嚓声，从黑色铁门上的兽首锁里，突然飞出一张淌着口水的巨大血盆大口，茶羡鱼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大嘴啊呜一口吞了进去。
大嘴闭得紧紧的，又瞬间缩了回去消失不见，黑色铁门前，依旧只有一枚孤零零的兽首门锁。
克鲁托金色的头发随风轻轻浮动，他哼着小曲转过身，“咸鱼～咸鱼～咸鱼……你的朋友是人鱼～你的好朋友是人鱼……”
笑容满面的男孩，继续朝阳光灿烂的街道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