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人不要我了，他们嫌弃我，我没本事赚钱养家，我媳妇跟别人好，我孩子嫌我穷供不起他念书，我没有钱种地，做生意也没有本钱，好不容易凑了几个大洋还被人骗，他们还骗我吸烟土，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他哭诉着，我却越听越不对劲，大洋？烟土？什么跟什么呀？
“你，究竟是谁呀？”我问。
“你想帮我吗？这么有同情心，一定是好心人，你帮帮我，帮帮我吧。”他猛地转过头来一下就扯住了我的胳膊，我看见的是一张漆黑的脸孔，没有五官，头发乱篷篷地顶在头上，身上的衣服也是漆黑的往下掉黑灰。
我惨叫着用力的挣扎，可是他的手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腕，他不断地在我耳边说：“帮帮我，你帮帮我。”
“我怎么帮你啊？”我一面挣扎一面喊叫着问。
“他们说只要你跟我走，他们就不再缠着我了，会放我回家，跟我的家人团聚，你帮帮我，好吗？”他的语气很急切。
“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走？我才不要去！你快放手！”这时，我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的火车鸣笛声，我心里一惊，这才发现我还在铁轨正中央，这个漆黑的人正紧紧地扯着我不让我离开半步，我心里一急更加用力地去挣扎，但是这个人根本不容我有一丝逃离的行动。
“跟我走吧，留在这里有什么好处呢？你父母他们分开了，他们不要你了，你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没有人喜欢你，没有作为，一无所有，你是个失败的人不是吗？跟我走，他们不会嫌弃你，会给你饭吃，给你钱花，是个很好的地方，走吧，跟我走好不好？”他发出诱人的声音，有一瞬间我似乎被他说动了似的，慢慢停止了挣扎。
或者他说的有道理，我的父母分开了，如果不是我，老妈还能再找个更好的人生活，我自己没有牵挂，一个小书店根本不赚钱，写字换的钱也仅够我的生活费，我没有人陪，整天孤孤单单的行走在人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改变，或者只能越来越差，与其受那么多苦，不如就跟他去吧。
“那里真的很好的，之前的那个人就是同意跟我走，现在他才过了好日子。”他如果不说最后一句，也许我就认了，但是当他这么说完，我心里突然打了个激灵，小米？他说的是小米吗？
“小米是你害死的对吗？是你诱惑他上吊的对吗？”我厉声指责着他，他一怔，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说。
“我是让他去过好日子，不用去受苦有什么错？你最好也跟我走，跟我走！”他大声在我耳边怒喝着，而我已经感觉到身下铁轨的震动声和一声连一声的鸣笛，我开始有了想逃走的意识，但是他更加用力的扯着我不让我逃，我拼了命的挣扎着，就在这里，不知道哪来的一大股力量将我向旁边用力一拉，我似乎在那一瞬间像从一个塑料袋里被拉出来一样，眼前的景色也立即清晰起来，我看见几个人正气喘吁吁地将我拉倒在一旁，而一列火车正呼啸着从我们身边飞快的冲了过去。
之后我被带回食堂，姑妈哽咽而又后怕地说，当她从矮墙后看见我一个人站在铁轨中间，并且有一列火车正向我开去的时候，她怎么喊我都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叫了人，食堂里的人从矮墙上跳过去冲到我身边将我一把拉过来之前也都在大声地喊我，可是我就像根木头一样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如果他们再晚来几秒，我就会葬身在火车的铁轮之下了。
我听完他们的诉说，脑海里却在想着小米，当时，没有人发现他在哪，没有人救下他，他成了一个牺牲品，那个一身漆黑的家伙是谁呢？
我没有死成，可是在第二天，一个在家擦玻璃的年轻女人从三楼掉下去，当场被摔死了。
这件事更加奇怪，谁也不知道她只是站在凳子上擦靠里面的一面玻璃，怎么会从一米之外的阳台上掉下去，从三楼摔下去顶多骨折，可是她竟然死了，在她摔下来的地上正好有一块砖，她的后脑恰好就落在砖上，摔破了头。
眼看要过年了，却接连死了两人，家属院里堆放着花圈，厂区里小米的家人来在他死的地方烧纸钱，一时间厂区的上空飘浮着一阵阵哀怨的阴霾，姑妈收拾好的行李暂时也拿不起来，去世的人家跟姑妈也相识，请她去帮忙做饭，而我则被禁止出门，姑妈实在是怕我再出什么事了。
楼与楼之间当天就搭了灵棚，棺材被放在里面，四周放着花圈，人们都去祭拜，然后坐在门外说话，我站在阳台向下看，死者的亲人们站在灵棚里哭着，而我似乎在灵棚背后的角落里，看见一个人影正隐在树后偷偷地看着，那人影像是个女孩子，离的远，天又黑，我看不到面目，转瞬间，她就消失了。
一整夜，他们的灵棚都在放着哀乐，不时会听见人们的说话声从外面传来，姑妈给他们做完饭就回来了，还带着热馒头和菜，我们坐在客厅吃饭，姑妈就跟我讲那个姑娘家里的情况，说父母都是这个厂的职工，她在外面念书，后来自己找了个对象结了婚，但是没有一年就离了，那个男人爱赌博，把钱都输了，就到处借，欠了一屁股的债，后来讨债的上门要债，大半夜的把她吓得躲在家里灯也不敢开，然后就去公安局把自己的老公给告了，又申请离婚，后来那个男人被找着了，人已经快不行了，说是被放债的抓起来打了一顿，打坏了，等那个人死了，她就回了娘家，回来还没有半年，也这么奇怪的死了。
我们闲聊着，天就晚了，各自回屋睡觉，可是睡到半夜，突然一声尖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吓得我心脏狂跳，我从床上跳下地出了客厅时，姑妈出出来了，我们到阳光上去看，却看见对面楼里冲出来一个人，穿着睡前，张牙舞爪地跑了出去，后面几个人都跟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面楼好几家的灯都亮了纷纷探头出来看，我也仰头看着对面，却看见在一家的窗户里，站着一个长发的女人正对着窗户，背后的灯光比较昏暗，可是因为两幢楼离得近，我很清楚地看见那个女人两手俯在窗玻璃上，一头长发垂在脸前，我看不到她的脸，但是，我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像我们平时的房间窗户都是在墙的上半部分，人站在窗前也只能露出上半身，可是那个女人的身体整个贴在窗前，我甚至可以看见她双脚的轮廓，而且是脚尖向下绷着。
我立即指给姑妈看，她却茫然地问我让她看什么，她指着那扇窗户对我说，那就是死者的家，可是窗户里并没有什么人啊，难道，是我眼花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