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虎冲我直摆手，最后不得不说了句：“柱子兄弟你来了？”
我这才猛回身，看见柱子手里拿着包东西站在门外，脸色更是阴沉，他见解虎问他，这才走进来将那包东西放在桌上道：“四当家让带来的账册，山下是送来的年货，请二位当家过目，明日下山清点。”言罢转身走了出去。
“你看他进来怎么了不说一声？”我瞪着解虎，解虎一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的神情看着我，我转身便又追了出去拦在柱子面前道：“我刚才不是说你，你别往心里去啊。”
他看看我，扯了扯嘴角道：“我知道自己的份量，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事是我想的太多了，也做的太多了，反而让你凭添了负担，我日后便知道该怎么做。”言罢便绕开我大步走了开去。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是怪我咯？老子何时这么窝囊过？便是个郡王老子也是说走便走，却在如今因他一句话，一个眼神而辗转反侧，难道，我是真的将他放在心上了么？我以为他不过就是我众兄弟中的一个，和他们一样，怕他们死，怕他们伤，难道，他在我的心里已然不同了么？或者，他也才觉得他与众兄弟和我也是不同，所以怕了？难道，他怕将我也放在心上，怕因我而死的姐姐会怪他么？如果真是如此为难，还真该断了这个念头的吧。
回到屋里打发了解虎，重又吹熄了油灯，也许我也该回避着他，不教他为难才是，再一想，我做了这些年的山贼，做了众兄弟的当家，何时会这般替人着想，处处去体会一个男人的心思，我一定是疯了，想想当初那般日子，何时不是快活的，何曾如此夜不能寐？但是，往夕也不曾有谁悉心照料过我，担心过我，让我觉得有时，我也未必非得像个男子一般的活着，让我觉得一些安稳，但，其他的事，便是都能快刀斩乱麻般的利落，只有这事，让我理不清，拿不起，放不下，不知要如何处置。
我便陷入这样的纷乱之中，越想越无睡意，便索性披衣出了屋，外面却是一片雪白月色，站在洞外却觉得清冷无比，紧了紧身上的外衣正想着去拿壶酒来喝，却看见厨房里竟有亮光，便大步走去，正看见翟三坐在厨房小桌旁独自饮酒。
“你不睡觉，怎么一人在此饮酒？”我走过去问，他抬眼看到是我，便往一侧让了让，让我坐在火炉旁去，一面道：“睡不着，在这里坐一会子，你怎么也没睡？饿了？给你做些吃的吧？”
我摆手道：“不饿，我也是睡不着，想来寻壶酒吃，怎么了？要成亲了，高兴的睡不着了？”我冲他笑一句，他拿了只碗来放在我面前，给我满满倒了一碗却叹息了一声。
我拿起碗来与他碰了一碰，二人一口喝了半碗，他想是已经喝了些时候，眼中已然冒了红丝，此时望着火炉里的火焰悠然道：“算起来，我在这山上已有十载，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成亲，嘿。”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非是不愿成亲，也非是莲芳姑娘不好，只是。”他抬眼看了看我又道，“几年前，我还是这山上的一个没人瞧得上眼的小子，从来都是做些体力活，有一日，几桶酒被送上山来，这山上的众人也是不明就里，胡乱喝个大醉，那日我还在菜园做活，却忽听有打杀之声，到了前院，却看见一个瘦弱小子正拿着两把利刃与山上兄弟砍杀，他虽然身形瘦弱，可是功夫绝好，那些人本也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之已然醉了，手脚发软，皆被他杀个干净，我至今都记得他的模样，两眼泛着杀气，身上全是被喷溅上的血，却毫无惧色，我当时便想，也是这些人到时辰了，否则怎会让这么个小子宰了呢。”他淡淡地笑着，眼睛望着那火光，似是又回到了那一日，我望着他也不禁想起了那日的情景，也还记得当时他正看着我时一脸的惊惧神情，不由得也笑起来。
“我以为，他也要将我杀了，我便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求饶，只是问了句，你是谁，他似乎一时半会的并不知道要说什么，四下一些只是受了伤的小兄弟都怯怯地看着他不敢出声，他看了看他们，说，从此这山便归我所有，想留下的，便留下，从此老子便是这的大当家，不服气的，再来一决高下！”他学着我当时说话的语气说着又嘿嘿地笑了几声回过头来看着我道，“那时我便觉得，你该是个好当家，敢一人杀上山来的人，定然不是凡人。”他再次转回头去又陷入了往日之中。
“你起初隐瞒身份，怕我们知道你是个女子，但是，当我最终知道你是女子时，更是觉得，你该当这里的大当家，我看着如何将这个小小的山寨名扬百里，我看着你带领兄弟们杀退入侵者，我看着山下不断有人拜上山来要做你的兄弟，我看着你愿为兄弟们做任何一件事，我从来不曾想过，这天下会有一个女子能胜过男子，不曾想过，原本该是男人们纷争的天下，会教一个女子改变了我所认识的这个天下。
“我自那时起，便想着定要倾尽所有护着你，照料你，用这后半生便在你身边，哪也不去，我也知道，你是看不上我的，但是我愿意就这么守着，等你何时不做山贼了，何时能过上太平日子，我都这么守着，便也心安，如今，你让我娶莲芳，那我便娶，不为别的，只为，你能看着高兴，能安心。”他叹息着不再看我，我从来不知他心里竟装着这样的念头，若不是他今日喝多了，也定然不会说出来，将这个秘密一直藏在心里。
“老三，我，我一直拿你当我的大哥看待，我只想你好，我这人除了打打杀杀的事，并不会照顾人，所以，我不忍心看你终日孤苦，总想着，有人女人能好好照料你，有人陪你说话，有人给你缝衣裳，若是哪日我不在了，你们都有个好结局，便只是能替你们安排好一切，不再过这等提心吊胆的日子，你懂么？”我抬手拍子拍他的后背，他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我，轻声道：“我们又何曾不是这样想呢，我跟解虎也说起过，我们也终日怕你有什么闪失，我们这一山人该如何过活，你也便是我们护着的妹子一般，但是，许是我的私心更重一些，总是希望，全由我一人照顾你，但终归，你不会是我一人的，后来，柱子兄弟来了，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我一面烦忧，一面又欢喜，烦忧你终不会再由我一人护着，你的心终是要落在他的身上，欢喜的是，因为有他，也许你终会不做山贼，不再犯险，不再过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他抬起手来在我的头顶轻轻抚着，却忽地见他掉下眼泪来，他忙转过头去，用他粗大的手掌在脸上抹了一把不再言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