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艺琳脸上有点挫败。
奕仁看着她无奈地笑笑：“她们这些都是公司里的规定，不允许在雇主家里多做逗留，要是被发现了是要被罚的。”
娄艺琳点头，表示理解。
一场风波过去，二人心情都无比放松，吃着饭的时候心情都是轻快的，娄艺琳爱吃鸡蛋羹，奕仁特意叮嘱了阿姨做一份，放到娄艺琳的手边。
只可惜，这碗鸡蛋羹娄艺琳还没吃进第一口，她的电话就响了。
奕仁的目光转向她，放下筷子，看着她。
娄艺琳也有点诧异，到底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她放下勺子，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程野。”
奕仁微微点头，可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总觉得心里有点发慌。
娄艺琳接通电话：“程野，什么事？”
程野那边带着哭腔：“美美，你快来一趟医院，顾伯吐血了！”
娄艺琳忽然觉得一片天旋地转，双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软了下去，整个人就跌坐在了凳子上。
她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地响，半晌都说不出一句顺溜的话来。
“鲁……程野，你说……什么？”
程野在那头急得要命：“美美，你快过来，这边就我一个人，我快忙不过来了。”
娄艺琳猛地打了个颤，她拼着被巨雷劈得一头焦糊的大脑，只知道一直木讷地应着：“行，行，好，没问题。”
程野急得要命：“娄艺琳，奕仁在你旁边呢吗，让他接电话！”
娄艺琳这才回过神来，揉着心口，压下心悸的感觉：“没事，你说吧，我能撑事，你一会把地址发我微信上。”
程野不是怕娄艺琳不能撑事，她是怕娄艺琳一听噩耗，整个人接受不了。
可幸运的是，娄艺琳比她想象中的要强大的多。
程野挂电话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奕仁送娄艺琳来，还让她跟奕仁说，开车注意些，慢点。
娄艺琳当时整个人都是木的，自然注意不到这些细节的地方，她脑子里像是被雷劈过，勉强空出一个小角落，应答着程野的话。
自始至终，她都不敢去问顾衡到底为什么会吐血进了医院，程野为什么会这么急，她更愿去相信这是程野的恶作剧，她更愿意程野是在折腾他们，让他们白跑一趟。
奕仁早已站到娄艺琳的身边，他扶住娄艺琳的手，拧眉问道：“怎么回事？”
娄艺琳手里还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她神色惶然，忽然回神，倏然抬头，也不理奕仁，只知道打开自己的微信，程野已经把地址给她发了过来，她一句话也不解释，直接反手拉住奕仁，指着手机屏幕，道：“走，去这个地方。”
奕仁看了看，是市肿瘤医院。
奕仁看娄艺琳的这个状态，知道再问什么也都问不出来，想到是程野打来的电话，她可能会在医院那等着，便不再多说，干脆利落地拿起风衣，抄起车钥匙，看着娄艺琳：“走吗？”
这种情况之下，娄艺琳最庆幸的，也不过就是遇到了奕仁这个人。
在去医院的路上，娄艺琳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她不断在祈祷着，到了医院，到前台那，查顾衡这个人，查不着，其实程野也在席殊里老老实实地画画，顾伯背着手去街上遛弯去了，广场那边有跳广场舞的大妈们，顾伯喜欢去那里，有时候广场边上有卖水果的，他就喜欢买两大袋子回来，拿回书店里，让娄艺琳和程野洗了，自己却懒得动。
娄艺琳紧紧靠着车座椅，胡思乱想着，忽然间，感觉自己的手背上覆上了一只大手。
车子停了，是在等红灯，娄艺琳猛地睁眼，眼睛里有水光。
奕仁偏过来：“别想了，还不清楚具体情况别乱猜，也许只是顾伯发了个烧上了个火，程野自己忙不过来，才说得有些严重，更何况，上次他老人家去医院体检，不也没体检出问题来？”
被奕仁这么一劝，娄艺琳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些，可巨石仍旧堵在心口上，上不去，下不来，仅仅是被奕仁推出了一道见光的缝隙出来，能够喘口气而已。
娄艺琳点头：“他上次是自己去体检的，后来我问他怎么样，他说是没什么问题。”
奕仁轻笑：“没问题的，这次也许就是个小问题，你别太担心，一会到医院了我就给白郁打电话，看看他到底在忙什么，让他赶紧过来一趟。”
娄艺琳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对，现在一切都还没下定论，这般担心，也实在是太早了。
奕仁抿唇，不知会意了多少，他走过来，扶住娄艺琳的胳膊，道：“走，先下去吃饭，不吃饭身体受不了。”
娄艺琳犟得很，脚活像是被钉在了地板上，奕仁一开始一拉竟然没把人拉动，他一愣，就错过了最好的把娄艺琳拉走的机会。
娄艺琳挣脱奕仁，又往程野那边走了一步，问道：“顾伯怎么了？”
程野看着她，不说话。
娄艺琳心里不安的预感越来越浓，她声音厉上几分：“程野，你告诉我，不用管我有什么见鬼的抑郁症，我受的刺激还不够大吗？你就跟我说，我撑得住。”
程野抬头看了看她，拳头攥得紧了松，松了紧，好半晌，低下头，沉默一会，又抬头打量着娄艺琳，似乎是在确认她的状态，直到最后，她几乎把娄艺琳的耐心耗尽，才开口。
“胃癌。”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带着锋利的倒刺，扎进肉里，拔出来的时候带着淋漓的血肉。
就是奕仁站在一旁，一向善于控制面部表情的他，脸色都僵了一瞬。
娄艺琳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晚期。”
程野残忍地又补上了两个字。
“顾衡他不是前些日子才去体检过的吗？他不是说没有问题吗？他不是说还能再活三十年的吗？他骗傻*呢？”
娄艺琳有些失去了分寸，粗口张口便来，可偏偏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这疯狂之中，还带着几分湿润的水光。
奕仁有些不忍心管她，可这里是医院，不能让她胡闹。
程野拧眉，把娄艺琳拉到自己这边来：“美美，这是医院里，你闹什么闹？上这么多年的学，素质呢？”
娄艺琳红着眼睛看她：“程野，我现在就是个疯子，管他什么素质，你告诉我，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就胃癌晚期？白郁呢？平时白郁他跟顾伯那么多交流，白郁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白郁他的医科大学上的是假的吧？”
事情扯到白郁身上，程野有点不爱听，她拧着眉头，眼圈也有些红：“娄艺琳，你冷静一点行吗？胃癌不是突然就能得的，顾伯他显然是打算一直瞒着我们，瞒到不能再瞒为止。”
程野这话说完，娄艺琳忽然开始全都颤抖起来，她嘴唇泛白，程野见状，吓了一跳，赶紧跑去就要叫医生。
娄艺琳拉住了她。
奕仁迅速上前，一把攥住娄艺琳的手。
场面有些滑稽，但在场所有人都笑不出来。因为娄艺琳的状态，实在让人有些担心。
程野有些发蒙，她不敢挣开娄艺琳，只能以一个极其僵硬的姿势，任娄艺琳拉拽着。
奕仁拧眉，他蹲下身，微微仰视着娄艺琳。
娄艺琳此刻紧闭着眼睛，额头直冒冷汗，浑身还在颤抖不止，程野吓得够呛，她声音不自觉地也软下来，反握住娄艺琳的手，问道：“娄艺琳，娄艺琳，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奕仁的薄唇抿成一条线，颇具震慑力地喊出一声娄艺琳的名字。
娄艺琳还清醒着，她极力让自己不再颤抖，可大脑再怎么发出信号，全身上下都不听话了，她咬紧牙关，汗珠一点一点滴落，也只勉强说出了一句：“我没事，别管我。”
奕仁：“你这是没事的样子？”
娄艺琳现在能做到的动作仅仅是一个摇头。
程野站起身，把娄艺琳的手拨到一边去，同时又扶起娄艺琳，要带着她去找医生。
娄艺琳看穿她的意图，艰难地把自己的手收回来，道：“我没事，程野，顾伯的身体，医生怎么说？”
而奕仁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她。
娄艺琳此刻的神智清醒，只是身体表现出些不正常的症状，程野担心，想让奕仁去叫医生过来，而奕仁此刻眼里已经再没有别人了，他站立在一侧，眼里满是担忧，却没有一点要上前的意思，他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也像是在赌着什么。
程野弯腰，摸了摸娄艺琳的额头，确认体温正常，她的瞳孔也不涣散，聚焦正常，就是身体有些颤抖，其他的地方都没有异常，程野这才稍稍安心，觉得娄艺琳这应该是应激过度，休息一会就会好。
她确定一切无误之后，再去看奕仁，却看见他已经背过身去，摸出手机，像是在给什么人打电话，程野清楚地看见了，奕仁的手颤得有些厉害，摁着屏幕摁了半天都没摁对地方。
程野看着奕仁，又转头看向娄艺琳，淡淡地笑了笑，心想着能让奕仁到这种程度的人，也只有娄艺琳一个了。
娄艺琳感觉状态好了一点，又抓住程野的手，就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样，轻声说道：“程野，你跟我说说顾伯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程野转头隔着病房门往里面看了一眼，顾衡还在昏迷着，她又把头转回来，道：“他上次说他身体没有问题，是骗我们的。”
“我看见了他的那个所谓的‘病历本’，是伪造的。”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我们，我就奇了怪了他这个人，身上有病他不难受，不疼？”
以现在的医疗技术来讲，彻底治愈癌症是完全不可能的，可是如果发现得早，积极配合治疗的话，也能活到平均寿命的水平。可是顾衡偏偏要藏着掖着，他到底是在惩罚谁？
娄艺琳转过头：“顾伯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程野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说不清楚，顾伯的求生欲不强，能不能醒……全看天意……”
最后四个字，像把刀一样直接插进了娄艺琳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