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临忽然间有些坐立不安,一种紧张感从心底产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打量着自己,就和那个时候一样。
转过头去,发现头戴鸭舌帽的刀疤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黝黑的瞳孔深处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在翻滚。
太阳已经靠近西方,车厢内被阴影笼罩,男人的半边脸打着阴影,刀疤扭曲成一条狰狞的蜈蚣,环绕着阴骘的气息。
刀疤男人自然也看到了祁临转过身观察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充满着邪恶的感觉!
祁临被男人看得有些慌乱,急忙转过身去,按捺住心里稍稍升起的不安,趁着车门开启的瞬间逃下了车。
确认刀疤男人没有跟着下来,祁临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正要向前走去,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不曾来过的地方。
“这里是......哪里?”祁临不知道今天已经露出了多少个迷茫的神色,只是现在,到底到了哪里?
入眼的是一片青翠山峦互相交织,连绵起伏。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景物。
祁临感觉自己应该看一看有没有路标什么的,却看到了一座高大的黑铁墙壁,在祁临身后向着两边延伸开去。
抬起头来,看到了黑铁墙壁的真容。
巨大而雄伟的钢铁城墙巍然磅礴,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震撼,就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座城墙,而是硝烟和战火,时光与沧桑,城墙将这座城市与外面的世界牢牢分割开来,亘古而立,铁黑色之上时不时还会泛起幽蓝色的光泽。
看不到的尽头,和远处的山林交错开来,形成蜿蜒的巨影。
城墙之上,紫月已经浮现出自己的轮廓。
【长城】?
只在教科书和周边人身上听说的巨大城墙,第一次真正出现在祁临的眼前,第三聚居区外,边郊区的界地边缘。
雄浑而壮阔,将应杨市与外面,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好快!”祁临不由自主地说道,想着的不是城墙,而是那辆黄色的悬浮公交。
即使祁临没有来过,但是也知道边郊区和第三聚居区有多么的远,如果靠祁临自己走路,可能走到一半就要累死在路上了,但在那辆悬浮公交面前,到达这里只需要不到20分钟。
是的,离祁临上车下车,所花费的时间真的不超过20分钟。
城墙让祁临震撼了片刻,但是很快,祁临转身离开了。
祁临注意到侧前方有一片灰白色水泥浇筑的广场,也许那里有什么路标,跑太远了,他得想办法回去,回去得找到另一个回去的车站。
不过祁临很快失望,广场上面没有什么路标或者车站,只有一块巨大的石碑。
石碑上面写着什么,祁临看了一眼,那是四个带有神奇韵味的大字——第一公墓!
空气中似乎还有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轻微哀歌。
“这里是墓地吗?”
墓地就意味着葬礼和死亡,而死亡,其实是祁临并不太想面对的一件事。
不是他自己的死亡,而是在他记忆中那两个无辜的人的死亡。
其实有一句话,祁临感觉曾布飞没有说错,他可能确实是个带来不幸的人,有些人不是他害死的,却因他而死。
“回去吧。”
也许是错过考试后的难过,又或者说是因第一公墓响起的某些人而带来的某些影响,祁临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不过该怎么回去?祁临愣住了,身上携带的钱只有10兰星币,但是刚才那一次已经用掉了。
好像,回不去了!
祁临沉默地瑟缩了一下身体,刺骨的风吹的他浑身有些刺痛。
他走回去的话,要很久的,太阳已经在往西边奔跑,走是走不回去的。
可是,祁临感觉自己找不到其他什么办法了。
脑子一抽就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下车,这总归来说是做了一件蠢事。
“走,走回去吧!”似乎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祁临迈开了腿。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冻死嘛!
死亡从来不是最可怕的事。
这几乎荒无人烟的边郊区,很少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也许是老天爷实在见祁临可怜,想帮他一把。
祁临只走了几步,就看见了一间小房子在侧面的山峦里若隐若现间,很快就出现在了祁临的前方。
若有若无的香味从小房子里传来,是花香还有茶香。
白色的雾气氤氲着的缭绕烟波,一名身穿白衣的长发青年推门走了出来。
好,好漂亮!这是祁临看到白衣青年的第一感觉。
白色的衬衫,和白色的长裤,那种如玉的气质,宛如山水墨画中走出的谪世仙人,祁临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形容,似乎所有赞美的词语在眼前人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以及肤浅。
在祁临看着白衣青年的时候,白衣青年同样在观察着祁临。
一个瘦弱的不大的男孩,大概10岁左右的样子,在这零下十多度的情况,男孩只穿了三件单薄的衣服。
“来看望亲人,空手可不是个好习惯,进来吧!”
白衣青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浑身有一种仙气和神秘,话语虽然让人不太听得懂,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去服从!
说完,白衣青年一步又走回房子里,祁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向着那个小房子走去,越靠越近,最后走了进去。
无法反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这人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吗?祁临只能这样给自己解释。
屋子里面的装修非常朴素,黄白相间的各色花朵,盛开在特制的花瓶中,淡雅、自然。
这是一间花店,虽然祁临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近乎荒山野岭,无人居住的地方,会有一个青年开着这么一间花店,但这明显是别人的事,祁临不是多嘴的人。
走进房间之后,祁临发现身体的控制权又回归了自己身上,祁临谨慎的站好,不东张西望,带着点小心翼翼等待青年说话。
少说少错,多做多错。
这几乎已经成为了祁临的行为准则,他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白衣青年眯起眼睛,眼前的男孩行为举止局促,看起来不讨人喜欢,但似乎又有别的什么,就像是戴着一层面具?
有点孤独,有点懦弱,但又不一样。
孤独是真,懦弱是假!
花店整体呈现白色,而在墙壁上还有着一张纸贴着。
淡淡的墨色青竹作为装饰,刚毅的笔锋显得苍劲有力,黑色墨汁临摹的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古老传承。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是一首诗,祁临‘不小心’看了一眼,但是被白衣青年发现了。
那独有的韵味和古老的味道,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瑰丽光芒,它们自传承而来,却看不到尽头,随时光而去,留下涛涛浪声。
“你知道?”白衣青年的声音有力。
祁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嗯。”
“是什么?”
“诗!”
白衣青年抬头看了一眼那首诗,神色变得有点忧伤,是诗啊!
的确。
清明?
那些人?
今天是什么时候了,12月18日?
启明历0015年12月18日。
那沉淀在记忆深处的伤痕似乎开始翻涌。
不知名的恐惧和痛恨。
语气似乎不自觉的变得冰冷,刚才还温和地青年,在这一刻似乎像是变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谪仙。
“这的确是一首诗,主要用来抒发对离世亲人的思念,是太古文明遗留给我们的文化瑰宝。”白衣青年的声音淡漠,只是,其中有着正常人无法感受到的一丝悲凉和忧伤!
祁临察觉到了白衣青年波动的情绪,于是不再说话。
“选一束花吧!”
白衣青年的语气温和了起来,祁临看了一眼白衣青年,看到了一束白色和黄色夹杂的花束,就选择了他。
花名上面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四个字——魂兮归来!
下意识地就想选它,魂兮归来!
可是,实际上人是不能复生的!
“魂兮归来?”
祁临付不起这价值99兰星币的花束,但是既然白衣青年让他选了,那他就选一束,如果要他付钱,他再放下。
不过白衣青年显然没有让他付钱的意思,而是迈开步子走出了花店,祁临的身躯随之跟上。
林间的树木茂密,形成宽阔的树荫,在夏天肯定是乘凉的好地方,但是在冬天,祁临的双手已经冻的通红。
两个人缓缓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白衣青年负手在前,长飞飘飘,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祁临一声不吭的在后头跟着。
已经失去知觉的双手上捧着一束白色和黄色交错的花束,它的名字叫做魂兮归来。
希望谁归来?
祁临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摔下这束花逃走,但想来估计可能做不到,这不是逆来顺受,而是他想反抗却反抗不了,如果有那么一天,祁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天给捅破。
白衣青年在悲伤,祁临很确定,因为他还是比较懂的察言观色的。
今天似乎是个特别的日子。
略显崎岖的山路,白衣青年走的如履平地,祁临不到一米三三的身子很勉强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他是那种会武功的人吗?
祁临想。
他的知识来源其实很有限,只有学校的图书馆或者福利院里面的公共电视机。
好像是有一种叫功夫的东西,电视机里经常放,不过祁临再具体的就不是很清楚了,只是周围有小孩时不时的会用‘功夫’互相打闹,但是祁临一看就知道那是假的。
福利院里的电视剧常年被曾布飞他们霸占,可是其实位子有很多,但是他们不让祁临看,所以很多事祁临都不知道。
陪伴祁临的,只有那繁杂的教科书和一些翻看了无数遍的童话故事。
比方说,魔王撒旦总会被打败,骑士总能救公主,可他好像救不了别人,他感觉自己也深陷泥淖,不过会不会有公主来救他?
林间刮起了风,道路的尽头开始渐渐清晰,墓园所依靠的是一座很矮的山头。
“到了!”青年淡淡的声音在风中回旋,在这里回荡。
祁临跟着停了下来,抬头望去,印入眼帘的是一块硕大的石碑,石碑很大,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祁临大概感觉这是一块纪念碑。
而除了这块石碑以外,就是漫山遍野的方形墓地。
这么多吗?祁临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震惊,这坟墓数量多到让人惊悚和头皮发麻。
每一个坟墓棱角不平衡,像是用手挖着,然后用手埋平,是谁做的?
但是祁临不敢问,只是大致猜测了一下是这个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正静静地注视着石碑上面的名字,一个一个地数过去,像是在点名。
现在需要的是安静。
空旷的山林里,没有什么鸟兽,似乎都在这寒冷的冬季迁去了更温暖的地方!
直到祁临站立地双腿发麻,颤抖着想要坐倒在地,白衣青年才指了指墓碑前面的一个小凹槽,带着点惆怅:“放那里。”
祁临将花束放到石碑前面,看了一眼石碑。
徐景,来一龙......
由于距离和身高,祁临只能看到几个名字,放好之后,祁临又站立了回去。
肃穆,肃杀,寒冷!
白衣青年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祁临跟着低垂着头,站在白衣青年身侧,他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你知道这里葬着哪些人吗?”白衣青年望着前方,目光没有焦距。
祁临听到白衣青年的话,摇了摇头,他不知道,甚至在过去,他都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个第一公墓。
更别说知道这里面葬着哪些人了。
男孩的回答是预料之中的情形,白衣青年不意外,但还是有些失望。
的确,不会有人知道的!
也许直到这片世界的终末,也不会再有人记得,有那么一些人,他们......
鼻尖有些微凉,祁临用手摸了摸鼻子。
哦,是下雪了。
来自北方的寒风裹挟着晶莹的雪花,纷纷扬扬的坠落下来,会为这苍茫山峦,群间墓地覆上一层白被。
这里埋葬着哪些人呢,祁临是有些好奇的,只是回过头来后,眼前是熟悉的学校。
白衣青年和石碑墓地已经消失不见。
“回,回来了?”
祁临有些傻眼,又有些震惊。
“刚才,刚才是怎么了?”祁临喃喃道。
做梦吗?
祁临举手,袖口上有一片遗落的黄色花瓣,魂兮归来?
这个季节,菊花早就谢了!
“不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