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摘下口罩，好半晌才摇头。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褚子楠有些懵。
尽力是什么意思……
他张张唇，想往里头看，可什么也看不清。
便只有些着急，“拜托，我刚刚才知道她有身孕，这事别人还都不知道，那个孩子……”
“抱歉。”
医生是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女人，眼底有些怜悯之色。
“我还有病人，具体情况小扬你跟他解释一下。”
“好的主任。”
人是就近送到南郊医院的。
医院不大，医生护士来来往往的都十分忙碌。
褚子楠站在那，听着助理医生解释，脸色越来越难看……
直到陆沁安被缓缓推出来。
她醒着，只是脸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子楠哥。”
陆沁安抓着他的手臂，勉强挤出声音。
“别告诉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褚子楠自然清楚。
可现在的情况，他又如何会瞒着，如何敢瞒着？
可陆沁安实在太过虚弱，像是精力耗尽，嘴唇蠕动了下，勉强将要说的话说完……
“求你。”
话音落下，她缓缓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安安，安安？”
褚子楠摇了摇她，没有反应。
“病人需要休息。”
护士在旁边提醒，“先送去病房，你赶紧去办住院手续。”
医院小，这个点急诊病人也多。
护士没什么好脸色，只催促着褚子楠去办手续。
他迟疑了下，好半晌才点头，有些烦乱的拿出手机。
可迟疑了两秒，终于又收了回去。
……
一直到深夜，仁和医院vip手术室的灯才终于灭掉。
连书彦走出来，有些疲惫的模样。
“书彦，抱抱怎么样了？”
老太太精神不济，中途已经昏过去一次，这会也只是强撑着。
她被顾重深扶着，勉强开口。
连书彦神色凝重，看了看她，再看看在身后的顾重深和莫语蓉，微蹙眉。
“安安不在？”
“你别管安安在不在，告诉我抱抱到底怎么样啊？”
老太太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哪还能注意到别的。
可连书彦只是轻叹了一声。
“要看接下来几天的情况……还有，他一直喊安安跟吃吃的名字。”
“可以的话，让她们过来吧。”
连书彦说完，没有再多解释，甚至于没有多去看莫语蓉一眼。
只神情凝重的跟顾重深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吩咐人照顾老太太，自己则跟上去。
两人站在楼道口。
连书彦将口罩取下来，推了推眼镜。
“那个女人怎么也在？你真打算让他们相认？”
“如果抱抱撑不下去，他有权利知道……”
连书彦直接摇头，也只能无奈叹息。
“接下来几天是关键，依我看抱抱能不能醒来还是未知数，这个女人的出现反而会扰乱他。”
“刚刚我说的话是很重要，对抱抱来说，安安和吃吃是特别的，他还小，心里记挂的东西不多，可抱抱一贯早熟，若是记挂上了自然也会刻在心里。”
顾重深眉目紧拢。
旁边，连书彦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他还在icu，探视先放放，二十四小时之后再看。”
至少，抱抱要先撑过这二十四小时。
而这段时间，谁也帮不了他。
闻言，顾重深终于“嗯”了一声，“辛苦你了。”
他转身到旁边，长指在身侧摩挲许久，终于还是寻出了一支烟。
点燃。
袅袅雾气熏染开，遮了面容上所有深沉。
好半晌才缓缓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
没有人接。
褚子楠盯着在病房旁一直响的手机，拿起来看了看上头的号码。
旋即又放下。
他就站在旁边来来回回的走，手机一直响，却纠结的不知要怎么办。
只是手机铃声闹的厉害。
他走出病房。
陆沁安在里头昏睡着没有反应，倒是旁边有陪护的人被吵醒，怒气冲冲跑了出来。
“大晚上的干嘛呢，不接电话啊！”
“不接就挂掉！”
褚子楠张张嘴，看着走出来凶他的大妈，一时委屈的不行。
许是受了点惊吓，他手指几乎反射性的落在手机上。
接通。
“你在哪？”
手机里很快传来熟悉的声音。
褚子楠愕然张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很快便又听见顾重深低哑的音。
“太太，说话！”
许是情绪深重，他声音里泛着浓郁的不悦。
褚子楠对这男人实在太过了解，自然也知道今天的事有问题。
很久很久……才终于开口。
“那个，老四啊。”
里头安静了几秒。
紧接着是顾重深冰冷的声音。
“她人呢。”
褚子楠松了一口气，好在他们的革命友谊经得起考验，不会因为自己跟安安深夜还在一起就胡思乱想。
咳咳。
可下一刻，陡然想起了什么，朝病房里看去……
“我说顾老四，你今天怎么回事，就这么抛下安安走了？还有，好端端你发疯要撞陈莹莹做什么？”
“真想把自己也赔进去。”
话音落下，那边只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顾重深许久没说话。
直到某一刻，他把最后的烟雾吐出来，烟蒂捻熄，眸光落在外头漆黑一片的天幕上。
“抱抱出了事。”
“是陈莹莹做的。”
那女人什么都不懂，那样护着陈莹莹。
他到现在，心里都是气的。
褚子楠微愣，没料想到会是这样。
当下有些心急，“那抱抱怎么样？”
那可是他未来女婿！
顾重深没有回答，许是很难将抱抱不太好的话说出口。
无论他们父子以前有多少隔阂，此时的担忧，却像蚂蚁蚀骨一般，让他焦灼的无法安静。
“让她回来，抱抱需要她。”
褚子楠张张唇，一时语塞。
按说，他应该马上应声，答应送陆沁安回去才是。
可终究还是往身后看了看，有些忐忑。
“现在是不是太晚了，还下着雨。”
“安安病了，在病房里躺着，刚睡下呢。”
胡乱寻了个理由，“她不是身体不好么，你走之后突然晕倒，我们在南郊的一家小医院。”
顺手拍了一张照片过去。
隔着长远的距离。
顾重深“嗯”了一声，“明天吧。”
没有更多的交代。
挂断电话之后照片便传了过来。
他能清晰看见躺在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像是没有任何生气似的。
放大了瞧，即便睡着了，那张小小的脸，都是苦着的。
怎么会好端端病了。
顾重深没时间多想。
手机很快又响起。
打电话过来的是高宇。
“总裁，陈莹莹已经回去了。”
“拿走的U盘里有一些资料，但暂时分析不出太多，我挑了重点的给您传过去。”
“另外，今天袭击小少爷的人已经抓住，跟上次的似乎是同一个。如果他能指认陈莹莹，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其实对这一点，高宇并不抱太多希望。
他大概能猜到这人的身份。
既然能一而再再而三做这样的事，怕已不是第一次，自然也不怕刑讯。
“让他们好好审。”
顾重深声音阴沉，显然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高宇也知道抱抱的情况，当下没敢多问。
“您多保重，总裁。”
顾重深“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他没有时间再耽搁。
抱抱病了，他没有能力做什么，可陈莹莹……
一而在再而三，得寸进尺，如今……再容不下她。
……
陆沁安是在翌日清晨醒过来的。
南郊的空气很好，病房虽然小，可打扫的干净。
素色的墙壁上稍有斑驳，房间里有些消毒水的气味。
她目光转动了一会，将整个屋子扫视之后，落在窗户外。
昨晚还是暴雨呢。
今天的天气……太阳很热烈。
病房门在这一刻打开。
褚子楠拎着早餐走进来，眼底有明显的黑眼圈。
一看见她已经醒过来，当下咦了一声，放下东西。
“醒了啊。”
“正好，刚买了吃的。饿了吧。”
陆沁安点点头，目光却垂了下来。
被子之下的手，缓缓的往旁边移，动作很慢很慢。
即便到了这一刻，可心里头终究还抱着那么一点希望。
动作很慢很慢……
褚子楠一直没听见她回应，大概也猜到了，只默默放下早餐，好似什么也没发现。
“医生说你身体不好，这次的事情其实不算意外，之前手术的伤口已经被撑到，就算这次没出事，再过两个月肚子大了，怕也是一样的结果。”
他轻轻叹了一声，手里动作不停。
这时候其实很难去面对陆沁安。
就算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帮她瞒着顾重深，是否正确。
“许是前段时间手术的损耗还没补回来吧……回头好好说说顾老四，怎么照顾人的。”
“他昨晚打电话过来，问你在哪。”
褚子楠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妈子似的。
这一点，他或许是受了林清欢影响，有时候还真的很像她。
“孩子……”
陆沁安似是什么也没听见。
手掌终于摊开，落在小腹上。
那样平坦，平坦到她过去两个月的记忆……仿佛都是假象。
便只咬紧了唇，扬起脸，努力将眼泪倒回去。
绯色的唇哆哆嗦嗦的，终于还是开口。
“真的没有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