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这个杀手有点冷(一)
北疆阴山草原,在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后,正式成为了汉人帝国的领土。
在夏天的时候,放眼四望,偌大的一片地方,都是接天一色的草场。草儿青青,牧歌悠扬,骏马奔腾,弯弯曲曲的河流和星罗棋布的水泡子,在日光下泛着点点金光,美不胜收。
这些景色,是一个年轻人刚来这里的时候看到的,但是现在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时间已经到了九月,在帝国的大部分地区,还是金秋时节,黄叶飘飘,菊香阵阵,很有一番秋日情趣。但在这个地方,却已经是北风卷地,苍穹飞雪,一派冬日之景。
这里除了居无定所的牧民之外,也星星点点的分布着二十多个镇子。而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镇子上,有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
它只有一间墙面已经有不少开裂的老房子,六张陈旧的桌子。不要说比起城市里面的那些酒楼,甚至比起寻常镇子里面的酒馆,都显得颇为寒酸。然而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这个小酒馆,却是来往旅人们最好的去处之一。
因为酒馆不大,所以掌柜的一个人就把跑堂的活也都给干了。而现在已经入夜有点深了,酒馆里客人不多,算上掌柜的,一共也就五个人。
掌柜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体态偏胖,脸上总是挂着笑,看起来很好说话。他左手拨着算盘,面前是一个脸颊微微发红的酒客,看样子是在结账。
不一会儿,那位酒客结完了账,掀开厚厚的门帘走出去,带进来一股冬日的寒冷。
“阿嚏!”
这个动静,将另外两个低着头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抬头张望的酒客的目光,吸引到了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年轻人身上。他虽然坐在一张离火炉最近桌子旁,但被这冷风一吹,还是先哆嗦了一下,然后不禁又打了一个喷嚏。
他就是那个曾经看到夏日草原美景的年轻人,现在已经在这片地方晃荡了有三个月了。
这么冷的天气,他外面只套了一件破旧的薄棉斗篷,里面还只是单薄的布衣,也无怪乎他会这样。
他正有些愁眉苦脸的喝着暖酒。虽然酒只是普通的烧刀子,而且八成还兑了水,但是在这种地方,却是少数能让他忘记外面严寒的东西。
或许是闲来无事,刚送走客人的酒馆掌柜的,听到他打喷嚏的声音,走到他身边笑道:“客官,这是有人想您了?”
年轻人揉了揉鼻子,冲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就算是有人想我,也估计是那种恨不得把我抓起来砍死的人。”
掌柜的一听就乐了:“客官,您可太会说笑了。看您的样子,是第一次来草原吧?”
“自然,要不能穿这么点就过来么。我听说草原上冷,所以才带了件薄棉斗篷,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冷!现在不过是九月,都快赶上我那边十一月的温度了。这大冷天的,真是要把我冻成冰了!”
掌柜的哈哈一笑,又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客官,不知道您到咱这破地方做什么?咱这边的来人,一般就是来买牛羊牲畜的,但是看您这样子,也不像是来做这生意的啊?”
年轻人喝了口暖酒,笑着说:“我是受人之托,过来找几个人。”
掌柜的似是来了兴趣,在他对面坐下,问:“找谁?给小的说说,说不定我知道他在哪。”
年轻人却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清楚。”
掌柜的觉得很奇怪:“不清楚?客官,您这是什么意思?”
“让我来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不知道他是谁。”
“那长相呢?长相总该知道吧?”
“长相也不知道。”
掌柜的很是糊涂,摇着头说道:“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长相,这怎么可能找得到啊!”
年轻人也露出了一筹莫展的表情:“呵呵,倒是有点儿其他的信息,看运气如何吧。”
“那就希望老天保佑您了。”
掌柜的说完这话,就起身走回了柜台,一边又算起了账。似乎是今天的收益不赖,他带着一丝满足感哼起了小曲。
这小曲自然远远称不上什么天籁之音,但却引起了年轻人的注意。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眉头也稍稍动了一下,微微一笑,然后又喝了一杯暖酒。
他拿起酒壶还要倒,结果一滴都倒不出来了。
他拎着空酒壶,招呼起掌柜的来:“掌柜的!”
掌柜的走了过了,笑容满面的问:“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年轻人把空酒壶递给他,说:“再给我来一壶暖酒。”
“好嘞!”
掌柜的很快拿了一壶暖酒过来,并且还给他斟了一杯,然后又坐在他对面。
年轻人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开心的笑了起来,一扫之前脸上的阴霾。
掌柜的觉得他有些古怪,问道:“客官,您为何发笑?”
年轻人边笑边说:“我笑我自己运气还真是不错,这鬼天气,我是一天都不想在这地方再待下去了。不过看来,我今天就能离开这了。”
掌柜的不解:“客官,您这是不打算找下去了?”
“呵,怎么可能不找!只是不用再找了,而且……”
他盯着酒杯,笑容也变得诡异:“还有免费的酒喝。”
掌柜的听了,脸色一沉:“客官,您这是什么意思,小店可是概不赊欠的!”
“哈哈哈哈……”年轻人大笑了几声,又说:“掌柜的别急,我并不是要赖你的酒钱。”
掌柜的脸色变好了一些,又问:“那客官,您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掌柜的:“既然掌柜的刚才说‘概不赊欠’,那我想请教一下,你五年前在河北欠下的一家二十口人命的债,是不是也该还上了?”
掌柜的脸色大变,腾的一下跳了起来,退后了两步。而他后面的那两个酒客,也刷的一下转过头来,死死的盯着那个年轻人。
掌柜的攥紧了拳头,分明很紧张,但依然沉着声音,故作平静的说:“客官,你莫不是喝高了?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呵呵,其实我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十成把握,可是你现在眼里冒出的杀意,倒是让我确定了。后面那俩,是你的同伙吧?行了,不会装就别装了,太累。”
两个酒客腾的站了起来,而掌柜的声音都变了,冲着年轻人大吼:“你是谁!?官差!?”
这么大的声音或许能吓到别人,但是吓不到这个年轻人。他又自斟自饮了一杯,然后平静的说:“官差?我这辈子怕是干不了官差了。我只是个拿钱杀人的杀手。”
掌柜的涨红了脸,手上条条青筋暴起,大喊:“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年轻人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慢慢悠悠的说:“五年前,河北一户人家带着全部家当,从邯州迁居大梁,结果在半路上休息的时候,被三个蒙面劫匪袭击。
三个劫匪不光抢劫财物,还把这一家主仆二十口人全部杀死。但是那户人家十二岁的少爷因为贪玩,当时并不在人群里面,不仅躲过了一劫,而且目睹了你们行凶的全过程。
想来你们搜刮财物的时候很是惬意,一边搜刮一边哼起了小曲——哦,就是你刚才哼的那个。但你可能想不到,那小少爷把你哼的那小曲中所有特点,都记得一清二楚。我方才听了一下掌柜的你哼的小曲,果然跟他给我描述的,丝毫不差。
除此之外,那三个人当时都是左手持刀,这是那家的少爷亲眼见到的。我刚才也观察了一下,你们三个都是左撇子。而你们的身材,也与描述相符。
你们搜刮完财物之后,当时其中一人说,干完这一票,就去没什么人的阴山草原上避避风头,等几年后风头过了,再带着钱回中原。所以我才找到了这边。”
其实一般的任务,雇主根本不必交代这么多,但是这个任务比较特殊,雇主才写了一堆东西给他看。说实话,雇主写的东西太复杂了,他当时看得都有点头晕,上面已经是说得很简单的了。
他看着高度紧张的三人,很是满意的说:“唉,近三个月,我可是在阴山草原上像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找,都一度怀疑你们是不是死了,或者已经跑到别处去了。
三个月的任务期限将至,本来我打算在这个镇子搜索一番,要还是找不到人,就只能回去了。不过看来老天还是挺照顾我的,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竟然真的找到了你们。”
“哼!”掌柜的冷笑一声:“真是没想到,我们兄弟三个以为当时不留活口,就不会有人寻仇,结果还是疏忽了。不过年轻人,你也别得意,真以为我们三个就是好对付的?”
两个酒客已经站了过来,其中一人大喊:“既然你小子也是道上混的,那听说过‘阎罗三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