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市郊外。斜街口。
如果说每个城市都有一个无人想去的污秽角落,那么石市郊外的斜街口就是这座城的污点。
斜街口本来是一处城乡交界处的空地,位置处于三不管的地方。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不管是再偏僻的角落,也会有人生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空地之上慢慢立起许多简易房,斜街口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然而,毕竟是三不管的地方,住在这里的人,大多也没有余力去管什么环境卫生,于是环境日益败坏。
秋风吹过,污水肆流的坑洼街道上,垃圾和落叶满街乱滚。路旁到处都是的违章建筑上面,满是污言碎语与不可名状的涂鸦。
苏玄步入斜街口,秀眉不自觉地蹙起。虽然早有准备,来之前已经备好口罩,但是恶臭的气味还是不停往鼻子里钻。三年前,苏玄来斜街口时,环境还没恶劣到这种地步。
“女娲之肠就住在这里?”凤凰诧异地问道。
苏玄闷闷地声音回道:“就在这里。看到前面十字路口了吗?左转第三座小楼,就是他们的医馆。”
凤凰遥望着苏玄指示的方向,隐约看到一个三层小楼矗立在一排排错落杂乱的房屋之间。小楼楼顶上面飘着一面破旧的旗帜。旗帜本身的颜色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上面满是各色的污秽,上面写着‘十神医馆’四个漆黑大字,字可以看出已经描过多次,要不是这样恐怕也没办法看出写的是什么字了。
十神医馆相比其他的建筑,可以说是豪华。小楼外贴着整齐的瓷砖,一楼的玻璃门干净明亮,只不过右侧开着的那扇玻璃门上布满裂纹。二楼和三楼都有一扇明净的玻璃窗,窗内挂着颜色鲜艳,却拼接的乱七八糟的窗帘。
“阿二!谁TM的又砸咱家玻璃了?”布满裂纹的玻璃门后传出青稚的声音。
“我TM哪知道!”一楼问诊台后面钻出一个小脑袋,看起来像是一个八、九岁的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小男孩烦躁地说道:“阿大,你能不能别一天天没事找事!”
“TM的叫我姐姐!”玻璃门后穿着白卦的小女孩‘砰’地一声把玻璃门关住,插着腰怒视着小男孩。小女孩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只有一米多一点高,粉嫩的小脸气鼓鼓的,插着腰怒视着小男孩。
玻璃门本就已经布满裂痕,再被女孩用力一推,撞在门框上,玻璃门‘哗啦’一声碎裂一地。
“切!不就是先睁眼那么两分钟,谁先变成人还不一定呢!”小男孩不服气道。
“反了你了!”穿着白卦的小女孩冲到问诊台,一把揪住小男孩的头发,扬起小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就是四个巴掌。
“哎呦!”小男孩趴在问诊台上,捂着脸,急忙叫道:“姐姐!姐姐!饶了小弟吧!”
女孩娇喝道:“还TM敢顶嘴吗?”
“不敢了,不敢了。”小男孩眼睛盯着门口,急道:“阿大,有人来了,给点面子!”
苏玄摘下口罩,笑嘻嘻地站在门前,脆声道:“阿大、阿二,别来无恙呀。”
小女孩松开小男孩的头发,转过身上下打量着门前的一男一女,慢慢露出嫌恶的表情。阿大摸着下巴,故作老成地道:“啧啧,厄运、凤凰,TM的邪门,你们这对狗男女怎么勾搭在一起了?打胎啊?”
“咳咳……”凤凰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
苏玄笑嘻嘻地说道:“别瞎说,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阿大打个哈欠,不耐烦道:“不打胎,跑到斜街口干屁啊,赶紧滚吧,我们可不管饭!”
苏玄笑嘻嘻地走进医馆,伸出素手,掌心中一颗滴血的心脏缓缓浮现。她微微侧首,斜睨着阿大,笑道:“可以不要说屁话吗?”
阿大杏目圆瞪,插着腰,娇叱道:“我TM……”
阿二见势不妙,一个箭步从问诊台后面窜出,一把捂住阿大的嘴巴,陪笑道:“厄运姐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不要伤了和气。”
苏玄翻手收回滴血的心脏,笑道:“我可不敢当女娲之肠的姐姐,怎么说你们也比我大几千岁吧。”
“呜呜……”阿大被阿二捂住嘴巴,说不出话来,她挣扎着向苏玄的方向踢着小短腿。
“阿三、阿四!赶紧下来,把阿大拉走!”阿二把阿大拖到问诊台后面的楼梯口,抬头向楼上喊着:“阿五六七八九都给老子滚下来,关门接客!”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几个和阿二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从楼上跑下来。
其中两个将阿大抱住,往楼上拖去。其他的关门的关门,关窗的关窗,扫地的、沏茶的、摆桌椅的……一阵纷乱,大门的卷闸已经拉下来。一楼大厅中摆上方桌,热茶已经沏好。
一个穿着粉色睡衣的小女孩,揉着眼睛慢悠悠走下来,乍一看与阿大一模一样,但风神气质却又天差地别。
阿二看到小女孩,柔声道:“小幺,你就不用下来了,去陪阿大吧。”
小女孩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又转身往楼上走去。
恩施玉露茶汤清澈、明亮,茶杯中的茶叶嫩绿透亮,茶味鲜爽,回口甘甜,实为绿茶中的善品。
阿二轻抿着茶汤,隔着茶杯,暗中观察着苏玄和凤凰。不明白命运双子之一的厄运女神,怎么会和凤凰一起出现在斜街口。更何况凤凰自那次神域之行后,回到南山养伤,几千年来基本未曾听到过他出世的消息。没想到凤凰这次出世,竟然来到东极。
凤凰吹着杯中的浮叶,看着嫩绿的茶叶在清澈的茶汤中浮沉,眼中透着几分愁思。凤凰此次来到东极,寻访老友,想着合昔日老友的力量,对抗司命。至于要怎么寻找,找到之后又如何劝说,其实并没多少准备。若不是有苏玄指路,也许凤凰要很长时间才能寻到旧日的朋友,这些时间足够凤凰去了解东极的情况,了解那些被囚于东极的老朋友们的情况。
现在有作为东极半个主人的苏玄引路,凤凰可以很快的找到他想找的人。然而,却也没有时间再去了解这些老友的情况。女娲之肠在东极已经几千年,他们这几千年是怎么过来的,对于现在的生活是否满意,还有没有想着几千年前的血仇,还想不想回到南山?这些凤凰都不清楚,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周盈缶你认识吗?”苏玄却没有多少顾虑,女娲之肠这十神虽然疯疯癫癫,但他们本身的能力却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他们和命运之间还有某种苏玄不清楚的联系。多年来,命运从未将虚无之石的献祭人选,指定到十神身上。但是,命运曾经是带苏玄来过斜街口的。东极囚徒中也有很多人都和女娲之肠有过交易。因为女娲之肠可以让残魂重新降生。
阿二放下茶杯,沉默片刻,道:“不认识。”
苏玄笑嘻嘻地凑近阿二,指尖刮着阿二的小脸,问道:“真不认识?”
阿二向后躲开凑近的苏玄,眼神不安地躲闪着,陪笑道:“真不认识。怎么你喜欢他?谈恋爱的事情我们可不管。”
苏玄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笑说:“阿二,命运和你们有交易,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方便说。不过你也不用跟我装傻,不妨告诉你。命运现在不在东极,东极暂时由我管。虽然南山今年的份额已经交付,但是三年后……”
阿二急道:“命运说过,只要周盈缶降生成功,女娲之肠以后都不会被选为虚无之石的祭品。你不要在我这里狐假虎威!”
原来命运不是十五年前盯上周盈缶,而是在他降生之前就已经在命运的注视之下。甚至,周盈缶的降生,就是命运的安排。周盈缶到底是什么人的残魂,竟然能让命运如此看重。命运到底在谋划着什么,她是从降临到东极就开始谋划的,还是更早之前?她到底要在周盈缶身上得到什么?苏玄想到那个总是会在午夜醉酒的女人,她仿佛每天都在酒醉之中,但是东极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苏结缡喜欢上周盈缶,也在命运的预料之中吗?自己的计划,命运又了解多少?苏玄不敢想象,她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然而,有始就有终,有因就有果,苏玄已经没有退路。不单单是苏玄自己,周盈缶、苏结缡、宰玉、青丘濡尾、凤凰……所有人都已经没有退路,甚至包括所有与苏玄暗中有过交易的东极囚徒。
苏玄露出灿烂地笑容,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地喝着茶,慢悠悠地说道:“我说过,现在命运不在东极。”
阿二捂着额头,无奈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苏玄收起笑容,肃声道:“告诉我,周盈缶到底是谁的残魂降生?”
阿二摇头道:“不能说。”
苏玄冷道:“你真以为有命运的承诺,我就不敢杀你!”
阿二苦恼道:“真不能说。”
苏玄声音更冷:“就算是阿大和小幺死在你面前?”
阿二猛然站起身来,身后的木椅无声化为齑粉。他怒视着苏玄,许久叹息一声,道:“即使是女娲之肠全死光,也不能说。”
苏玄眯着眼睛,凝视着阿二,忽然露出灿烂的笑容,笑道:“傻瓜,骗你的。周盈缶的事情,先不谈。凤凰你先说说烛龙的事吧。好久不见了,我上楼找小幺玩。”
阿二松一口气,然而看着欢快地往楼上跑的苏玄,心中的不安始终无法消散。阿二隐约知道,厄运这次来访,将会打破女娲之肠数千年安稳的生活。
“阿二。”凤凰放下茶杯,起身张开双臂。
阿二一跃而起。凤凰双手接住阿二,将阿二抛在空中,再接再抛。不管时间如何流逝,凤凰始终是凤凰,一如初见时温润如玉的少年模样。阿二终于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