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印度,光耀之城——伽尸[2]
潘杜一看到那急匆匆穿过大理石宫阳台的身影,就知道是她——邪恶的女祭司,兰雅。
这是拍摄《伽尸之心》的第四天。先前的《伽尸玫瑰》大卖,这是它的续集。潘杜耐心坐在拉姆西斯四世[3]的背上,等着迪克·派克和沃娜·马柯可拍完这一场。这时,大象发出深沉洪亮的咆哮。潘杜立刻想起他此前只听到过一次大象发出如此的咆哮,那是在宫殿墙下遭遇那些像猫一样的恶魔的时候,它们当时正在攻击莉齐。
被太阳晒得昏昏沉沉的潘杜突然清醒过来,他细细观察着宫殿院子里拥挤的电影片场。但直到拉姆西斯将鼻子高高地向上晃时,他才看到了女祭司,她闪身进入了一间可以俯瞰院子的房间。她棕色的头发剪短了。尽管酷暑难耐,他却如同掉进冰窖似的发抖。
肯定不会是她吧?她已经被关押好几个月了,等着受审呢。尽管潘杜的朋友——督察拉杰·法鲁瓦拉——明白无法将她与毕舍遮合谋的事公之于众——谁会相信这世界上有传送门和恶魔呢?但他强烈指控兰雅是折磨并谋杀贝吉尔的幕后主使。
一些人——摄影师和几个音响师,还有矮胖的迪克·派克,在拉姆西斯持续的咆哮中四处张望。
“他没事吧?”一个音响师疑惑地看了一眼大象。
“当然没事,”潘杜回答,“就是着急回去喝茶了。”
“这幕拍完你就能走了。”男人说着,注意力又回到他的麦克风上去了。
潘杜紧张地在大象后背粗糙的灰褐色皮肤上搓着手。“是她么,老伙计?只有一个方法能确定……”他一边喃喃地说,一边晃着腿从大象身侧滑下来。
“桑杰!”他冲坐在旁边大象背上的男孩喊,那孩子正用吸管“啧啧”地吸着奶昔。“我要去下厕所,帮我看着拉姆西斯。”
“没问题。”男孩说完,接着吸饮料。
“乖乖的。”潘杜跟拉姆西斯咬耳朵。他知道大象会听话的。然后,他飞速冲向宫殿的主楼。
因为拍电影,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潘杜轻易就溜进一个被树荫遮蔽的内院。他急忙跑过一个大理石喷泉,喷泉的水流进一个开满黄色水百合的池塘。接着,他看到一扇半开的木门。他轻巧地蹭进去,小心翼翼不触碰到门,以免铰链发出声响。
他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狭窄的毛坯走廊,另一侧还有几扇紧闭的门。他一路小跑到走廊尽头,从拐角处偷偷看。
太棒了!几扇门过去之后便是一段向上的楼梯。只是一个很小的楼梯间,应该不会被用得很勤。
就在他准备冲向楼梯时,前方一扇门的把手“咯咯”转了起来。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他闪身靠向深嵌进墙壁的门板。他冒险顺着走廊瞥了一眼,看见一个端着冷饮的服务生向他走来。刚巧,服务生的凉鞋底被勾住了,他正低头摆弄,并没看见庙里的男孩。
他该怎么办?如果开门,肯定会被听见的,而这个服务生现在正朝他走过来,他一定会看见男孩像块木头一样杵在门框旁边……
服务生“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潘杜感到汗水在刺痛额头。来不及多想,他一脚踹在门上,假装自己刚关上它,接着迈进走廊。包着头巾的服务生正好走到他面前。
“喂,演员和剧组不能用这些洗手间!”服务生生气地喊道。
“抱歉。”潘杜说着,一边长出一口气。这个服务生皮肤黝黑,鼻子和脸颊上有几颗瘊子。你们高种姓宫殿里面的服务生也不过如此,潘杜不由自主地想。
“你们的厕所是外面院子里那些临时的。现在就出去,你要是在这里被抓住,萨比会让人把你一顿好揍!”
“好的。”潘杜顺从地跟在怒气冲冲的服务生身后,顺着走廊回去了。服务生在走廊尽头停下,僵硬地示意潘杜走一扇小门——刚刚他正是从那儿进来的。
“出去!”他一边吼,一边打开身边的门。他看着潘杜走到尽头离开,才转身消失在房间里。
过了一会儿,潘杜又回来了,他跑过走廊直到楼梯,三步并作两步,跑过第一层和第二层楼,来到了三层——从上往下数的第二层,他就是在这层看见了兰雅。
他脱下因为拍电影而发给他的时髦鞋子,一边一只揣进裤兜里,然后小心地向前移动。刻在墙上的华丽壁龛规则地装饰着走廊墙面。大多数壁龛中摆放的底座都奇怪地空着,潘杜本以为会看到雕像花瓶的。
他来到一个敞开的门口,向里窥视。
他看到一个宽敞通风的客厅,两个大拱门直通阳台。毒辣的阳光通过拱门射进屋里。左边的拱门被一个便携式投影屏幕遮住了一部分。屏幕上是克利须那神[4]向朝拜的信徒吹笛子的场景。长长的红色布帘系在拱门的两侧。
他走上阳台。阳台在一条长长的连廊上,兰雅就是在这上面匆匆走过的。他从阳台边沿向下望,看到人头攒动的片场——穿白衬衣的摄像师坐在他们精致的摄像机旁,大象和骑手们都在一边,一群拥挤的工作人员把沃娜围在中间,她正唱着一曲哀歌。
一如既往的震撼,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接着,他蹲下沿着连廊向下一个房间移动。透过一个相似的拱门,一面堆满书的墙映入他的视野——一个图书馆——这时,屋里的说话声让他屏住呼吸停下了脚步。
“……真感激你帮了我们。”一个夹着印度口音的优雅男声说道。
“这是我的荣幸。”另一个同样优雅的英国口音答道。“尽管我得承认,这是一大笔钱。哪怕以英国的标准衡量。”
“是的,我们亏欠您太多。”一个温柔轻快的女声说。潘杜立刻就听出这是兰雅的声音。“但是我想知道在我被监禁在逼仄的小屋子的几个月中,你都做了什么?你保住那些文物了吗?”
英国男人的回答中透着冷酷。“我已经做了很多了。”他说,“《生命之书》大部分已经翻译好,我们知道的远超出了必需的,而且……”
“女主人呢?”女人低声问。
一阵短暂的沉默,潘杜猜测男人有些愤慨。“我已经去过洪多拉,也跟帕帕德里斯谈过了。他几乎……嗯……有史以来就跟她生活了。他说城堡里有个经匣……”
“经匣?那是什么?”兰雅问。
“请稍等,我会解释。”英国人说。他深吸一口气。“经匣是一种容器——我们这里说的是一副肖像画——用来存放灵魂的。我们需要女巫——或者至少是有巫师血统的人——的血,用文物施法,才能起作用。帕帕德里斯说自己能办到。
“我们要用谁的血?”兰雅问。
“那个女孩一直在英国。”印度男人突然插嘴。潘杜瞬间听出这个声音——宫殿的主人,萨比——他时不时会去片场转两圈。
“没错,或者那个被困在柏树大宅的……”兰雅说着。
一双手抓住潘杜的肩膀将他向后扯。潘杜一口气还没喘过来,那双手就锁住他的脖子让他不得呼吸。
“你是谁?”一个男人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在干什么?”
潘杜艰难地张着嘴,试图说话。
男人开始推着他向拱门走去。潘杜拼命地拉扯扣在脖子上的胳膊,但徒劳无功。潘杜无能为力,他知道自己马上就会被房间里的人看见。
接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男人的胳膊从他脖子上滑下来。潘杜转身看见了督察拉杰·法鲁瓦拉魁梧的身影,站在他的上方,刚才袭击他的人趴在阳台的地上。
他的朋友将手指竖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潘杜点点头,眼睛依然因为震惊睁得老大。他低头看了一眼刚才抓住他的男人——他很年轻,戴着黑框眼镜,脸颊上有一颗大痣。
“快点,”拉杰悄声说,“他们应该没听见什么。”
潘杜又点点头,跟着年轻的督察再次回到最初的阳台,心里疑惑他为什么穿着便装。
“回到片场之前什么也别说。”拉杰轻声说道。他们匆忙穿过客厅下了楼梯。
很快,他们就穿过那扇半开的门,回到片场拥攘的人群中。现在是收工时间。
“快点,带上拉姆西斯。”拉杰说。“那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过来。”
潘杜从桑杰那里牵回拉姆西斯。不一会儿,他们就骑着大象出了宫殿,督察坐在他的身边。
“你怎么会在哪儿?”刚走到保安听不见的地方,潘杜就问到。
“从兰雅被保释出来,我们就一直跟着她,”拉杰说,“她已经来这里好几次了。我昨天晚上跟导演悄悄谈过,他跟保安打过招呼说我是工作人员。”
“没人知道为什么——更重要的是,萨比如何将那个女巫保释出来的。”他接着说。“据我们所知,他们之间没有联系,他们甚至彼此都不认识。而且,我们知道的是,他甚至连两个卢比都拿不出来,更别说保释她需要一千万了。但或许,这也说明——还有其他人牵扯进来。”
“是的,从声音听,那个人是英国人。”潘杜说。接着又补充道:“你应该告诉我你也在这里!”
“我不想你再牵扯进来。不想你再有牵扯。”
“你别想把我排除在外。”潘杜说。“如果她出来了,我们……我们要保护阿尔比。”潘杜说。邪恶的毕舍遮施加在他弟弟身上的所有恐怖事情都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是啊。”拉杰说道。“别担心,我已经想到了。我会安排好让他住在我家,和我的管家一起——至少住到我把这些事情都查清楚。”
“而且需要让莉齐,还有阿什琳知道。”潘杜说着,脑子里狂躁地想着。“她们可能有危险……”
“行,会让她们知道的。”拉杰说。“但是咱们先别慌。我们得知道兰雅想干什么。”
“我来帮忙!”潘杜说。
“不行。”拉杰说。“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