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脚因受伤而半屈的柳子冥见床上的大师兄眸中有不甘却又渐而被压制在眸深处之色,不由得有些悻悻然,又不甘心地道了几句:“大师兄莫要气馁,明年昨日,你定能一雪前耻,一报白鹤派诸弟子践踏你的耻辱。”
柳子冥所言看似在安慰李墨雨,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有些适得其反。
李墨雨拉着被褥的右手青色血管显露,似乎有些动怒了,他转过身子背对二人,将声音压得很低,道:“二位师弟先行出去吧,我伤势还未痊愈,还动弹不得。咳咳,”
话落又是数声咳嗽。
站在一旁的赵步笙心里难免犯着嘀咕,这两个师兄的感情也不知是好是坏,似乎有阴谋的味道在里面。
“李师兄你可是筑道境的天才,况且又服用了师傅包治百病的雪凝丸,如何还卧床不起,瞧来师兄还是伤得太重。待师傅回来,我便让师傅再为你瞧瞧,切莫落下病根,误了师兄的修仙之路。”柳子冥唉声叹气转身向屋外而去,话语中对李墨雨倍加关切。
赵步笙全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这两个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只得在一旁干瞪眼。李墨雨“蹭”地坐起身子,嘴角带着不明其意的笑意,整个人已经坐到了床边,他站起身子,拂手拍了拍衣衫,道:“经柳师弟这一番关切,师兄我的伤势也好了许多,不过倒是柳师弟你,”
动作迅捷如鬼神,这两位师兄皆不可以常理揣度,两人在相互算计。
李墨雨的眼睛落在柳子冥的右脚上,用手中的长剑轻轻地拍了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一声“嘶”的倒吸凉气声。
满面痛苦的柳子冥忙坐在石床边,长叹了一口气,苦色道:“大师兄可莫要动我伤脚,疼痛得很,没个十天半个月恐怕是好不了了。白鹤派的那白明月当真是狠毒,一棍子将我的腿打断了。”
坐在床上的少年双手捂着膝盖,叹惋伤痛之色流露在外,隐有几分戾气。
李墨雨似信非信,紧紧地盯着柳子冥的苦闷面色,忽而又笑道:“柳师弟莫要害怕,为兄跟随师傅五载,在医术之上还是颇有造诣,接骨这点小事,手到擒来,也就片刻便能让你生龙活虎,跟个没事人一般。”
赵步笙忽而想起柳子冥在屋外健步如飞的模样,一想便知这两个家伙都在装病,似在逃避着什么。
身在青竹林的布惊天瞧见陈老时也是畏首畏尾,连大气也不敢出,恐怕深受其害。
陈老究竟凭借何本事,将这三人折磨得这番模样,赵步笙心下一想便知自己今后恐怕没有好日子过。一来得遭受陈老的折磨,二来还有几位师兄弟的算计。
李墨雨不管不顾柳子冥的抗拒,已经蹲下身子,右手紧紧地钳着柳子冥的右腿,左手将长剑放在石床上,抚摸着柳子冥像是大粽子的右腿。
“大师兄还是莫要劳心费力了,我这腿伤得太重了,师兄再努力也是枉然。”柳子冥挪着身子,却是逃脱不了李墨雨的手爪。
“柳师弟可是不相信我这个师兄?还是不相信师傅的医术?”李墨雨抬着头瞪着柳子冥,莫名的压抑让他身子一颤。
柳子冥默声不语,心中大叹不妙。
“师弟恐怕未曾听过断续接骨术,让我这个做师兄的为你好生讲讲。”李墨雨动作很温柔,轻唤地扯开白布,笑意盈盈,“断续接骨术与以毒攻毒相似,乃是将你的骨折的腿扯断,接上,扯断,接上,反复数十次,从而激发人的潜能,再配以一颗雪凝丸,便能让人生龙活虎,活蹦乱跳。”
赵步笙笑着摸了摸鼻子,低身瞧着柳子冥脸上细细密密的汗水,便知李墨雨在信口雌黄。
“不过,被施以断续接骨术的人可能会很疼痛,痛入骨髓一般。但为兄知晓你是一心向仙途,自是不会在意这些痛楚。”李墨雨拉着柳子冥长满毛的腿脚,冷冽一笑,笑中带着魔鬼的气息。
“慢!慢!慢!”柳子冥将手中的拐杖一甩,右脚用尽全力地蹬着,与脱缰的野马无二,却也逃不了李墨雨的魔爪。
“嘿嘿,瞧来柳师弟的伤势也并不太严重,还能蹦跳,也无需我担心了。”李墨雨站起身子,眸中透着傲气。
柳子冥甩了甩宽大的衣袖,扔掉那根木棍,骂骂咧咧道:“师兄当真不厚道,身子已然痊愈却装作重伤,亏我为你担忧,枉负了你我师兄弟情谊。”
紫衣少年一声长叹气息悠长,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神色倨傲的李墨雨冷哼一声,手中长剑随手腕一抖,显出银亮如秋水的剑身,眸眼间透着寒光:“明日里谁都好过不了,就凭你我的本事也想骗过陈老,那恐怕是痴人说梦。况且修炼也是日复日,年复年的事,可偷不得懒。”
赵步笙一时听得云里雾里,甚为不解,疑惑问道:“两位师兄何以……”
他将“何以”两字拖得很长,等待着两位师兄主动为他解答,怕多言有失,引起两位师兄的不满。
李墨雨拍着赵步笙的肩膀,慢步踱出门外,微摇头,轻声啧叹,大有高深莫测之意。
行走自若的柳子冥瞧着一向故作高深的李师兄,于赵步笙小声道:“你小子可别介意,李师兄向来这般故作高人,也莫被他吓住了,也没有大事。就是有,与你而言还远得很,明日里你却可以瞧见。”
两位师兄一位故作高深,一位话说一半,赵步笙心里痒痒,将两人骂了千百遍。两个人,一路货色,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夜深人静,日落月初升。
夜空繁星满天,路上清水,有灰衣少年孤身踏光而行。远处矮小的青瓦房连阙一片,在清辉下如坠水底,波光粼粼。
布惊天为人和善,不争不夺不抢,随缘随心行事。两个师兄总道他不适合修仙这条路,可他却无奈而行。
视野的尽头,青树疏叶下,一个清瘦的少年仰头望天,天上月如盘,群星成天河。
清瘦少年是布惊天白日里于青竹林所见,乃是自己的四师弟,也不知师傅从何处收的徒弟。
古来望月思故乡,以往故乡遥隔千里,如今时空恒远。陌生的地方,辨不清真假的一切,很是虚幻。
心中微微寂寥的赵步笙神情漠然,不知思绪在何方。他的眸子下落,院门外正站着个魁梧少年,那灰衣少年笑着,满面苍白,也不知是月光太冷,又或者少年本是如此。
布惊天笑得很憨厚,很直白简洁明了道:“布惊天,施德布善的布,一鸣惊人的惊,天空的天。”
憨笑的少年手指着漆黑如幕的天空,兴许怕眼前的白袍少年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赵步笙,百家姓之首,一步两步的步,夜夜笙歌的笙。”赵步笙将魂收回心来,与布衣少年相视。
“百家姓之首?”憨厚少年显而不明白其中之意,面露困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略带羞涩摇了摇头。
这个地方可没有《百家姓》。
“今夜的月亮很亮,很圆。很久没有瞧见这般皎洁的月亮,璀璨的星空。”赵步笙又抬头,天上月,白玉盘。
望月已是十载之前的事情,那时天很明朗,并不污浊,那是也是一家人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不过后来,天变得混浊,求学致远,很多事情都淡了。这里可有八月十五一说?不知此处可是深秋。
布惊天不明眼前白袍少年话中之意,也是附和道:“很圆,比白杨镇的烙饼还要圆。”
赵步笙回眸,细细打量魁梧少年,略微迟疑,却又问道:“布师兄,你是如何拜入陈老门下?”
布惊天眼神一滞,面色恢复如常,毫不避讳道:“是陈老收留了我,我便拜入他门下。陈老是一个很好的人,平日一副严厉的模样,可待我们不错。”
“收留”二字便是道出有些悲惨的身世,无亲无故才叫收留,故而赵步笙没有追问。陈老在布惊天口中又是截然不同,与柳子冥所言相差甚远。
柳子冥提起陈老是咬牙切齿,地上的落叶都被他碾得稀碎,碎末仍在赵步笙脚下。也难怪,柳子冥本是要拜入白鹤派,作白鹤派的一份子,如今却在陋室中孤眠。
“夜深了,陈老还在山上,”赵步笙漫不经心地说着,看似在为干瘦如柴的师傅忧愁,实则在探口风。
布惊天面色依旧,没有变化,只是接道:“陈老很少到这里歇息,大多时刻都在山上,不过我们练功时,他总要守在我们身旁。”
“练功?瞧来陈老很尽心,当真很照顾他的弟子。”
布惊天挠了挠头,又笑着:“陈老总怕我们练功偷懒,因这事我们挨了不少骂,受了不少打。不过陈老给我们的历练真的很累,很辛苦,踏错一步,便是生死之事。”
似乎说起来还有些后怕,月下的布惊天脸色更白了。
“赵师弟,早些歇息,明日里你恐怕要与我们一同修炼。养精蓄税,为明天做好准备。我先回屋睡觉了,今日太累了。”布惊天起身回屋。
赵步笙还想追问,却瞧着他远去,没有问出口。这三人皆对陈老的历练法心惊胆战,也不知究竟有多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