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好点没有?”陪着霍明珠在后花园歇了会儿,对前头宾客也只敢说是乏了,素缕见她的手上和脖子上起了疹子,心疼极了,嗔怪起她来:“小姐,你怎么这么犟啊?不能喝就算了,偏要在九王爷面前逞能!九王爷也是的,好好的让小姐你喝什么酒嘛!”
虽然浑身发痒,但幸好霍明珠脸上未起疹子,她坐在水桥旁,听着素缕的话,还在笑:“这会儿怎么不偏袒英明神武的九王爷了呢?”
素缕哼了一声,继续为霍明珠抹着药膏,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涂:“反正小姐你和九王爷都有错,一个让姑娘家喝酒,一个明知道人家是姑娘家还让喝酒,真是冤家!”
霍明珠无奈极了,手指头点上素缕的眉心:“你这丫头死都能说活了,改明儿我放了你,让你去当个媒婆,兴许生意兴隆。”
素缕哈哈大笑:“要是我做成了小姐和九王爷的媒,那就有了金字招牌了,还怕生意不兴隆?”
素缕的没心没肺让霍明珠忍俊不禁,但她始终有些笑不出来。
是,方才敬酒时,她的确有方法让百里宗律收回成命。闺阁中的女儿滴酒不沾也是常事,她若不喝,百里宗律也断不会当着舅舅和整个霍家人的面为难她。
但是那一瞬,霍明珠看着百里宗律,却念起当年他寥落失意时,她陪他对月共饮,以解忧愁,之后却起了一身的疹子,痒得无法入睡。百里宗律心疼之极,又自责万分,再不肯让她喝酒,他甚至在大婚前夕对她说,我们的合卺酒不喝也罢,可以茶代酒,也是一样……
那个当年,是如今还未至的年月,她最终不仅未能嫁得百里宗律喝上合卺酒,连性命都被他夺去。最不能忍受的是,她大婚之日是四月初六,他方才陪她过了十八岁的生辰。
因此,今日百里宗律一来,霍明珠便无法装作对他感念万分,她记忆里最重要的一些日子,因了百里宗律的掺和,变得如此痛楚难堪。她唯有以酒敬他,以这满身的疹子提醒自己,别忘了当年之痛,别忘了眼前之人的狠毒心肠!
“霍小姐?”
忽然一道声音自桥那头响起,恰是霍明珠脑海中最深沉也最恨的那道。
素缕随后叫起来,轻轻拍了拍霍明珠:“小姐,九、九王爷……来了。”
“王爷。”素缕反应过来,向百里宗律请安,百里宗律抬了抬手免了她的礼节。
霍明珠也从水桥上站起身来,对百里宗律无声地福了福。
“本王叨扰了。”百里宗律自桥那头走来,身后还远远跟着那几个侍卫。
他的视线注视着霍明珠,霍明珠敛眉,轻轻将撩起一截的袖子放了下来,可百里宗律已瞧见她嫩藕般的胳膊上起了好些红疹。而且,霍明珠虽放下了袖子,却遮不住修长的脖颈,也是斑斑点点,异常可怖。
“霍小姐不善饮酒?”百里宗律将手中折扇握紧,出声却平常,不带特别关心,只是寻常一问。
察觉到百里宗律的注视,听着他的问,一向只管为他说好话的素缕有些不开心了,也不管是不是会得罪堂堂大将军王,她小声嘀咕道:“王爷,我家小姐不能饮酒,一饮酒就会起疹子,浑身发痒,半天都消不下去……”
这丫头护短得厉害,虽然方才跟霍明珠辩解,可心里对百里宗律的好感也消了不少。这点百里宗律也察觉出来了,他转头瞧着素缕,微笑道:“素缕,本王与你家小姐有些话说,你且退下。”
素缕心道,大约王爷要亲自向小姐致歉吧,她倒也不敢违抗命令,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百里宗律的侍卫也都识趣,远远地守着,并不打扰他们二人说话。
“今日本王来贺霍小姐的及笄之喜,本想博霍小姐一笑,却反倒让霍小姐遭此一罪,着实不该,如今连霍小姐身边的丫头也对本王有了成见……”百里宗律身量高大,站在霍明珠面前如一座高山。
霍明珠笑:“王爷多虑了,是明珠失礼,从未沾过水酒,出了这种丑也是咎由自取。”
百里宗律一直注视着霍明珠的脸,他始终无法明白为何霍明珠能够如此平静,寻常的闺阁女儿断不能在与他对视时还能镇定自若。
何止是镇定自若?
从霍明珠和丫头素缕的反应来看,她应是明知饮酒会起疹子,却还是承接他的恩情,一杯不够,再喝一杯,在诸多宾客面前闹得他像个咄咄逼人的暴君。
百里宗律深深呼出一口气来,摇了摇手中折扇,又走近了一步,凤目注视着她白玉般的脖颈:“这疹子几时能消?本王再命刘太医来一趟?”
“多谢王爷,不必劳烦太医了,不过半日就能消。”霍明珠仍旧面带笑容。
那笑容刺目得像长在她的脸上,百里宗律很想给她扯下来,他惯常不是个容易暴躁的人,却在面对她时,像在扯着迷雾似的难受。
百里宗律便顺着她的答复问:“霍小姐既然知晓不能饮酒,为何不与本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