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害陆家,江挽舟都可以接受,但这个人偏偏不能是他爹。
他自幼最庆幸的事情,就是他是丞相江穆的儿子,不是那些贪官污吏,也不是见利忘义的小人。
可是听太后的意思,显然并非如此。
江穆知道江挽舟有多气愤,他看着他,嘴唇一会儿张开一会儿闭合,喃喃的蠕动了半天,一个字音都没有发出来。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显得无力。
“你爹解释不了,你不用逼他。”太后朝着他走了一步,“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他不承认都不行。你以为这些年哀家就靠一个孟言正,就能做到这个地步?”
她能控制皇帝,把他完全掌控于鼓掌之中,就是因为她文有丞相江穆,武有大司马,还有掌控刑部的孟言正追随她。
有这三个人在,她就算做什么,别人都奈何不了她。
在青城山的时候,她是小看了江挽舟和程夷,才被反过来算计,落得被软禁的下场。可区区软禁而已,对她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大司马、丞相和刑部尚书,占据这三个官职的人。
现在无论用什么手段,她都要把江穆留住。
他要颐养天年哪有这么轻松?既然正好今天的事情被江挽舟发现,她就毁了他的天年,让他彻底断了希望,只能在朝中替她谋事。
“我问我爹,用不着你插嘴。”江挽舟看也没看太后一眼,对她丝毫不屑。
“你可以不听哀家说话,但是有些话你爹难以启齿的,哀家都可以告诉你。”她不急不缓的说道,“你爹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对哀家言听计从,和我达成了一致的目的,要帮哀家掌控皇权,全面控制皇帝的行为决策。
为了哀家,你爹牺牲过难民,将上奏的折子拦下来,隐瞒灾情。有时候还会帮着笼络朝中官员,让他们归顺哀家,你也知道你爹在朝中的影响力,正是因为有他在,这些年哀家才能顺风顺水,如日方升。
对了,还有一些事情你肯定不知情,你爹……“
“闭嘴。”江穆皱眉,“这些事情我自己会和礼儿一一交代,不用你来多管闲事。”
“既然你不想让我多管闲事,那我就不管好了。不过你最好还是好好坦白吧,这种事情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本来以为劝说不了江穆,太后已经快要放弃,不想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满意勾着眉眼一笑,“哀家先回宫,你要是改变了注意,随时可以再来找我。我想你应该分得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你要是这个时候放弃,之前十几年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太后离开,江穆瘫软的坐在了椅子上,心底五味杂陈。
很多事情,越不愿意面对,就越难摆脱。
自己造的孽,迟早都是要还的。
江挽舟低头看着他,“你有什么想说的?”
江穆叹了一口气,“是我对不住你,一直隐瞒了你,我……”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另有其人,你要道歉别对着我说,去找陆家的冤魂。”江挽舟看着他,勉强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你知不知道,那是三百多条人命?
就算是罪大恶极的人犯了事,也不应该祸其家人和府上的下人,陆鸿是什么人,整个陆家这些年做了多少善事,你是都忘了吗?”
还有他的夫人。
竟然是他敬仰的父亲害死了她。
江穆低着头,没脸去看江挽舟,“江徐氏做的事,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知道她和太后勾结也没管。是我的错……”
他只是没有料想到,他们会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情,更没想到江挽舟对陆昭九用情至深。
可他……他也无可选择。
太后手上握着他的把柄,那是他的命。
“你究竟为什么这样做?”江挽舟眼底的狠光乍开,恨得咬牙切齿。
江穆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这件事情太荒唐,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因为这么荒唐的一件事,为太后卖命十余年。
没等到他的回答,江挽舟重重甩袖,离开了,“从今往后,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他不想再见到他,也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和方式去面对他。
看着江挽舟头也不回的离开,江穆彻底瘫软在了椅子上,整个人颓废崩溃。他盯着黄昏,看着院子里有一个女子随着温柔的夕阳起舞,她轻柔的身体如水一般,姿容寻常,笑起来却摄人心魄。
他恍惚起身冲上去,却发现化成了一团光晕。
一场空。
她来的时间太短暂,短短几年,快活又一闪即逝的那几年让他还以为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身子弱,生下江无晴以后去了。
办完丧事,他在府上浑浑噩噩度日之时,太后忽然找到他,带他去看了她的遗体。他才知道太后用进贡的药吊住了她的最后一口气,成了现在不死不活的样子。
只要能够找到书中记载的一种药,就能把她治好。
她在太后手中,他只能听从太后的话,按照太后的指示去做事。
可他整整等了十几年,也没能等到这种药出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药究竟是真是假,是不是前人杜撰。
江穆笑着抹眼泪,“容儿,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陆昭九下了马车没多久就消了气,毕竟她一直都知道江挽舟讨厌她,只是她自己不能接受而已。
回府的路上她被人流带去了宋府,正好看见孟殊途去宋府颁旨,昭告宋府无罪,她等着宋溪止被无罪释放回到府上,才慢悠悠的往江府赶。
“你们在做什么?”她走进浮生院就看见成景和若善带着一群人急急忙忙的要出去,看见她回来,成景激动地抱住了她的手,眼泪汪汪的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夫人您总算是回来了,将军让我出去找你,可是刚才府上的人说,将军自个儿不见了。”
不见?搞没搞错?
陆昭九笑得有些勉强,“你们是不是紧张过头了,他这么大个人了,出去办点事散散心都是有可能的,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不用太过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