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生得这么好看,这些东西弄脏了你的袍子,弄脏了你的脸,反而更好看,像是刻意画上去的画一样。
我不管怎么打扮,用多少进贡的脂粉,穿多少数百织女绣的衣裳,戴多华美珍贵的发簪,顶着多尊贵的身份,我还是一样的丑。
丑得让人恶心,让人都怕再多看一样。避之不及。”
她双手从碎片上撑着爬过去,爬到太后面前,抬头看着她,“你看,你看我这张脸,你说恶不恶心?”
太后浑身都在抖,抖得厉害。
因为相貌的问题,临月不知道闹了多少回脾气,砸了多少回东西,可彻彻底底的崩溃,还是头一回。
她束手无策。
太后蹲了下去,想把她拉起来,见她不肯动,只能跟着她待在地上。她放软了声音,好好哄着,“你听母后说,你不丑,你只是和别人不一样。就算他们不喜欢你的脸,也没有到令人厌恶的程度,你看宫里的宫人不是也好好的。”
“你骗人!”临月抓着碎片的手捏紧,“他们只是怕我,畏惧我的手段,我的残暴,畏惧我公主的身份!我试过放下我的身份去民间走了走,那些人哪个不是对我避之不及?连小孩儿都被我吓得躲了起来。
我知道我丑,我从小就知道。”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宋溪止,可它现在破碎了。
她被扎得满是血的手抓着脸,抓着一堆肉,凑到太后面前给她看,“你再细细的看看,你说我长这幅德行,人不人、鬼不鬼,我活着做什么?
你做了这么多的亏心事,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让我替你应劫你是不是就能更肆意的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把太后心里扎得满目疮痍。
太后一惊,握住她的手腕,目光已经凌厉,语气还保持着温和,“是谁告诉你的?”
这件事知情的人不多,但还是散播了出去。她就是怕临月知道,特意封锁了消息,不让任何人告诉她。可是显然、她还是知道了。
如果让她知道是谁说的……
她会用她所有的手段,要他生死不能!
“你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临月目光薄凉,带着恨,“我不会放弃宋小公子,如若有一天他另娶了她人,我会恨你一辈子。”
太后的手被甩开,看见临月在她面前走开,她马上吩咐人跟了上去。
她缓缓起身,站起来的时候脚步有些缓慢、僵硬。走到窗前,往外望去……
宋府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想要击溃皇帝一派,她的第一个牺牲品就是宋青松。她原本打算顺水推舟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临月,好让她断了对宋溪止的的念头,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强烈。
看样子她只能尽快给临月找一个婆家了。
虽然不会太容易,可眼下只有嫁给他人,才能最快断了她的心思。
她不会让她替自己应劫。
天要她的临月应劫,她就翻覆了这天,自己做这天。谁都掌控不了她的命。
孟言正出入慈安殿的次数太过频繁,这一次特意等到入夜才出宫回府,刚走进院子,便看见了站在树下等他的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孟言正看他一眼,“早些回房休息,别耽误了明日念书。”
孟殊途眼底有些黯淡,说得好听,他是孟府的嫡长子,身份尊贵。
可在孟言正眼里,他什么都不是!
百无一用是书生。
孟言正当年是因为家贫才需要靠科举入仕,可他如今有的是机会,只要孟言正的一句话。但是他自幼被安排游学,直至前些日子才被同意回家,长安城中有身份有地位的公子和大官,他一个也不认识。
没有人脉,也没有任何权势,不过是一个空壳子的嫡长子。
现在总算是回来了,他爹也没有任何要让他入朝的打算,连这件事提都没有提过,每次他一提起,就会被追着回房读书。
他等不下去了。
“爹,我回长安已经数日,您什么时候才能帮我安排一份差事。”孟殊途挑明了问。
孟言正立即变了脸色,“我说过多少次,让你好好念书,你以为你在外游学回来就有本事应付朝堂上的事情了?少给我惹麻烦。”
孟殊途双拳紧了紧,“殊途并非想一步登天,只是想要一个机会,哪怕只是入刑部从底层做起也好。”
所有的书,他早已经看了个遍,在外这些年,为了回家的时候能够让孟言正对他刮目相看,他日夜都在苦学。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一日,他回了家,但是孟言正对她的努力丝毫不在意。
他十余年的努力,像是一场笑话,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
这些书他早已经念得滚瓜烂熟,也明白了其中之意,品位再三。他现在只想找一份正经的差事,至少好有个盼头,他相信以他所能,做什么都比整日坐在家里好。
“底层?你知道底层是做什么的?我孟言正的儿子就去做这些?”孟言正冷笑一声。他奔波一日也累了,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再过段时间我会考虑这件事情。”
他转身的一刻孟殊途心里的全部希冀再度落空,每次都是过段时间,他对这句话已经厌烦了。
他有时候想要问问他,是不是因为他瞧不上他娘是她的糟糠之妻,所以对他的态度也如此恶劣。这些年他早在信中听他娘提起过,他爹盛宠一个叫 的小妾,每夜只要闲下都会去过夜。要是那个小妾的肚子争气一点,稍微有点动静,他怀疑自己嫡长子的空壳位置都保不住。
可每次话到嘴边,有都收了回去。
这些话本无意义,伤人伤己,提到明面上的说,也伤了他娘的颜面。
罢了,再等等吧。
黑暗中,孟言正把门推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眉心一跳,连忙转身把门合上,反锁以后点上了灯。灯色变得明亮,他才看见了暗处的人。
浑身浴血。
他靠近解开了他脸上的面巾和头罩,探了探确定还活着,把他扶上了软塌。走动的时候黑衣人醒了过来,在亮光里挣扎着,一阵不适应后睁开了眼。
“怎样了?”孟言正问他。
“属下无能,没能将药抢回来。”对方只有两人,平日他对付起来根本不成问题,可今天却分外棘手。
他被他们逼上绝境摔落了悬崖,要不是悬崖边上正好有一颗岩松,他早就粉身碎骨。
他丢了半条命,只砍伤了对方的手臂。
他遇到了真正的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