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问:“他与陈平湖有什么渊源?”
“李离枝之父,是婉妍皇后的兄长。李离枝与陈平湖是表兄,他父之死是李元中所为。当时李元中已经对齐家收留李离枝有所察觉,他若不改名立即离开,齐家必受牵连。哪知后来,还是没有逃过。”
“齐家就是春枝家吧。我听春枝说她家遭难,是因为她父亲得罪了一名权臣,与李离枝有关系吗?”
“并无关系,李离枝当时不在太安城,回来之后,齐家已经天翻地覆。这些年他一直在找春枝,一直苦无消息。前一段时间,谢堂燕拉他去翠浓阁,这才与故人相遇。谁知春枝已成春弄,旧情已是旧怨。”
姜冬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李离枝潜入钦天监,应该是陈平湖的安排,我想,当时唯一知道陈平湖心思的,就是李离枝吧。”
宋修臣点头,“连我也并不知兄长当初的意思,他对我诸多针对,我以为他只是将我视为他的替代。现在看来,他实在比我想的远,他深知阴先生所谋,不愿成为阴先生的傀儡。”
姜冬看着宋修臣,其实每次提到陈平湖,宋修臣称呼“兄长”居多,本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这一次,他的语气十分的坦然,不同于以往的惭愧。
“你与陵余达成了什么约定?”她问。
宋修臣看向她,“没有约定,只是有些事情,我还不能确定。”
姜冬道:“那等你确定了一定告诉我。”
他点头,“自然不瞒你。”
姜冬叹了一口气,李离枝和春枝的事情让她感触颇多。但也没有什么如果可言,终究她不是春枝,宋修臣也不是李离枝。
回到皇宫,看见李离枝和春枝站在栖鸾殿外,姜冬忙上前道:“怎么站外面?进去说话。”
李离枝摇了摇头,“我先出宫了,春枝还有劳公主殿下照看。”
春枝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手紧紧抓着李离枝的手腕。
姜冬笑道:“春枝,你要是不舍得李道长走……”
春枝立即放开了李离枝,别开脸道:“没有!”
李离枝朝姜冬拱了拱手,又深深看了春枝一眼。宋修臣道:“李兄,我还有些琐事请教。你我一同出宫?”
李离枝点头答应了,宋修臣回头对姜冬道:“你让我省点心。”说着,和李离枝一起走了。
姜冬撇撇嘴,照春枝的说法,不就是逛窑子吗?怎么了?你不也去过嘛!为什么我不能去!
她握住春枝的手,道:“都走远了,别看了。”
春枝收回了目光,一双红肿的眼睛望向姜冬,可怜巴巴,真的很无辜。
姜冬心中喊了一声小可怜,将春枝牵入了宫殿内。春枝站在外殿,坚决不随姜冬进入内殿。
她低声道:“我想洗澡。”
姜冬连忙吩咐宫人准备崭新的浴桶,鲜花铺满,又准备了一套崭新衣裙。
春枝不让人帮她,自己洗过了,换了一身衣裳,才踱步到姜冬的寝殿。姜冬见她焕然一新,越显得肌肤吹弹可破,身量纤薄轻细。
知道她心思敏感,姜冬也没说什么,指着床榻道:“你先睡下吧。”
春枝的目光却被旁边的一张小床上两个酣睡的奶娃娃吸引了。她蹲在床边,看向兰衡和云衡。
姜冬道:“那个睡得不老实的,是女儿,叫兰衡。老实点的是儿子,叫云衡。”
春枝眉眼温柔,轻声道:“他们都好可爱。”
姜冬心中微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另一只手是按在自己小腹上的。只怕她沦落风尘,或是滑过胎,或是喝过什么避孕药以至于再也不能有孕。
姜冬道:“孩子么,都这样,闹的很。”
春枝微微扬起唇角,盯着两个孩子瞧了一会,起身道:“请公主殿下给我找个下人的房间吧。我知道您是好人,并不嫌弃我,可我还是不敢住在殿下的寝殿。”
姜冬心说我要放你一个人去住,你不会自尽吧?山鬼是不用指望的,就只有杏花一个注意着,委实不放心。
春枝道:“我也不会自去求死的,我此生不与他相见,就好了。死么,我要是敢死,早就死了。”
她这话说的忒可怜,姜冬听得心中一颤一颤的,道:“春枝,你便先在此处歇一夜吧,明日我再给你找个好安置。”
春枝固执地摇头,说什么也不愿意。杏花道:“春枝姑娘要是不嫌弃,我那屋还有空床。”
春枝又要摇头,姜冬笑道:“不许再摇头了,你还想住哪,外面地上铺张席子吗?李离枝要是知道了,非砸了我栖鸾殿不可。”
春枝只好随杏花去了。姜冬洗漱过也躺下歇着了,只困了一小觉,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她心中记挂着春枝,穿衣服起来,杏花进来道春枝姑娘已经醒了,问要不要请进来一起吃早饭。
姜冬点头说好,很快春枝就被杏花给领过来了。姜冬问:“春枝,你昨晚上睡得好不好?”
春枝点了点头,杏花在一旁没说话,事实上睡得并不好,睡梦中一直念着“山雨”二字。杏花虽然不清楚细节,但也猜出“山雨”多半是李道长的本名。
姜冬让春枝落座,春枝犹豫了一下,便坐了。姜冬道:“你不要拘谨,说实话,就算你与李离枝没有关系,我要想交你这个朋友!”
她在春枝的肩上拍了一下,春枝看向她,眼眸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公主殿下是尊贵之人……”
姜冬道:“太安城的繁花楼你知不知道?”
春枝“啊?”了一声,微微睁大眼睛。
姜冬道:“不错,我就是从那出来的。”她打算献身说法了。
春枝难掩惊讶,姜冬道:“所以我说,我与你一见如故,咱们的经历其实挺像的。要说我以前真的挺惨的,糟糠妻,下堂妻,沦落风尘,被囚于外室,华阳公主还一直针对我,要不是我机灵,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春枝并没有听过姜冬的事迹,这是头一回听,还是姜冬亲自口述。她一时还有点不太能接受。
姜冬道:“我没骗你,外界关于我身世的传闻,差不多都是真的,我真的出身乡野,身为公主在民间流落十几年。更远之前呢,我其实是个孤儿,没爹没娘地长大,全凭我坚强。”
春枝道:“公主殿下,不要说了。”
姜冬道:“谁都有不顺心的事,年轻的时候纠结过不去,等几年之后,回头看看,不过就那么回事。”
春枝道:“公主怨恨那位让您成为糟糠下堂妻的男人吗?”
姜冬摇头,怨恨,早就没有了,那些怨恨随着他的死早就消散了。她道:“我不恨他。”
她忽然一怔,陈平湖那样骄傲的人,若是连她的怨恨也得不到,得到的仅仅是她的愧疚。从某种意义上,是否是对他的一种羞辱啊?她忽然捂住心口,有什么事情,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