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好回答，她索性不回答。
陵余一笑置之，他挥了挥衣袖，换了一只手持灯，幽幽地道：“人若至情，草木皆痴。”
姜冬心中将这八个字反复念叨了几遍，虽然说不上是什么意思，但总有一种很悲凉的感觉。她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陵余很体贴地问：“你累了吗？”
姜冬看向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骨气勇气道：“凌公子，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回答我，但我还是想问，你……与我是否旧曾相识？”
陵余沉默了片刻，“算作故人吧。”
姜冬呆立在原地，陵余道：“请问公主，是否也有不堪说的过往？”
姜冬“啊？”了一声，茫然无措。
陵余很有耐心地道：“往事不堪说，不如当做过眼云烟，任它随风而散，何必非拘泥于前尘旧事？”
姜冬的脑子里轰的一下，有瞬间的空白，陵余明明在告诉她不要追究他的旧事，可却让她有一种错觉，恍惚之间，陈平湖的身影与他的身影重叠了。
在她眼前，仿佛不是陵余，而是陈平湖。她伸手虚空挥了一下，想要把这种错觉挥散。
陵余抬了抬手中灯笼，忽然微笑道：“公主这一身秋香色的衣裙，很好看。”
姜冬向后退了一步，收敛心神，重新看向眼前的陵余，勉强笑道：“是么？”
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有一种魔力，他随时随刻地在提醒着别人他与陈平湖的关联，又能使人在做出一些臆想之后，果断地进行自我否认。
姜冬叹了一口气，颔首，望向自己这一身衣服。她不喜欢绫罗绸缎，素日最长穿的是棉麻衣裙。今日却不同，她穿了一件秋香色素锦裙子，亭亭而立，腰身显得尤其纤细。
陵余道：“自然是的，我不会骗公主。”
姜冬看着他手中的那个朦胧的灯笼，失神片刻，忽然惊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如五雷轰顶，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我有些累了，要回去了。”
陵余点了点头，伸手，将灯笼送到她的身前，“殿下慢走。”
姜冬迟疑了一下，接过灯笼，灯笼手柄上还残留着他手上的温热。她握在手中,真的是一刻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许多年后，当她回想往事，还记着她的两次恍惚。一次是在长江上的一叶小舟，潘瀞站在船头上，淡淡地述说他是船娘之子。另一次，便是这天夜里，灯笼的昏暗光芒熨烫着黑夜，这个自称陵余的男人，看似随意地道：“这秋香色的衣裙，很好看。”
她也曾迷茫看不清方向，但只有这两次恍惚，让她记忆深刻。
同时，也只是恍惚而已。
姜冬匆匆回到栖鸾殿，几乎是跑回来的，杏花见她这副匆忙的样子，忙上前问怎么回事。
姜冬看向杏花，呆了半晌，才缓缓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很想回来看看两个孩子，都睡下了吗？”
杏花点头道：“都睡下了，两个小主子每过酉时定然歇了。”
姜冬自然知道两个孩子的睡眠习惯，她“哦”了一声，“没事了，杏花。”
走到内殿，看见两张小小木床上，并排地睡着两个孩子，呼吸匀称，酣甜入梦。兰衡并不老实，一个肉呼呼的小脚丫子从被子里探出来，短短的小腿肚子都露在外面。
姜冬将兰衡的被子掖严实了，又去看云衡，他倒是十分的老实，紧紧地裹在小被子里面，只露出个圆圆的脑袋，不过，嘴里吐着泡泡，随着呼吸，亮晶晶的泡泡一时小一时大的。
姜冬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拿帕子给云衡擦了擦口水，动作轻柔，没有碰到他别的地方。
事实上，两个小肉墩一睡着后是绝难以叫醒的，前几日夜里总是打雷下雨，姜冬担心两个孩子害怕，将他们的小床挪到了她的床榻边上。谁知她夜里醒了三次，兰衡和云衡缩在被子里睡得又香又甜。
她正趴在小床边看得出神，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地上凉，你跪着做什么？”
姜冬回头一看，是宋修臣。她心中一颤，立即弯起双眸，起身扑入他怀中。
她这一扑力气很大，宋修臣却没有退后，稳稳地站在那，搂着她的背，道：“你把重瞳派去文渊阁守什么？把我吓了一跳。”
姜冬想着刚才的事，有些心虚，但她不想让宋修臣再查陵余的事情了。既然是前尘旧事，陵余不愿让人知晓，她就索性再也不提，对刚才在御花园中的那段谈话，也绝口不提。
宋修臣拍了拍她的背，姜冬道：“那我不让重瞳再去了。”
宋修臣奇道：“平日你就算是知错了也绝不认错，必胡搅蛮缠反驳两句，今天这是转性了？”
姜冬抬头看向她，见他眼底又有一层疲倦的淤青，显然这两天又没有睡好。她一时间心疼、愧疚、眷恋各种感觉涌上心头，忍不住捧起他的脸，哑声道：“你明天就写一道布告好不好？我要做你的妻子，名正言顺的妻子，只做你的妻子。”
宋修臣盯着她，清俊眼眸中浮出疑惑，“到底怎么了？”
姜冬踮起脚尖，在他唇上无比珍重地吻了一下，“我有点害怕，我……我真怕这么不明不白的，我……我……”
宋修臣见她哽咽难言，微微皱起眉，“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让你觉得不安全。”
姜冬心说不是的，是她自己的问题，就在刚刚，在陵余的身侧，她竟然察觉到自己的内心竟然不坚定。这实在是太可怕了！这种心思连想一想都不能有的，如果她真的做出什么对不起宋修臣的事，她哪还有脸活啊！
宋修臣道：“早就写好了。”
姜冬“嗯？”了一声，声音微颤，“你早就写好了布告吗？”
宋修臣点点头，“明日之后，羡阳、东吴，都会知道你是我的妻，孩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姜冬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滑下。宋修臣拥她在怀，目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眼中却浮出浓浓的疑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