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封一走,温小七在华城便彻底成了无依无靠的女子。偌大的崀山苑连个空壳子都没剩完整,在夜晚的炮火中被炸掉了半截墙体,成了一片瓦砾废墟。
周唯依被胡培保护着,躲在地下防空洞的某处,也不知过了多久,地面的轰炸终于停止了。
天亮时,当他们走出地面,才发现整个华城变得七零八碎,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胡培有点懵,倒是周唯依在之前的任务中连大地震都见过,很快调整了心情。她振奋起精神,说:“胡培,打起精神来,咱们还有事没做。”
胡培愣愣地问:“什么事?”
周唯依冷声吐出三个字:“何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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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周唯依终于在胡培的帮助下,穿越数道武装封锁线,走到法租界的公馆门口。
他们足足等了一天,才见到忙得不可开交的裘德。
路德维先生在轰炸中不幸遇难,裘德被迫临时接管了父亲的许多职责,因此忙得连口水都没喝上。
见到温小七,裘德眼里满是激动:“我还以为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裘德努力克制着想要上前抱住她的冲动。
周唯依拍掉自己浑身的泥土,说:“裘德先生,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
裘德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是你需要的,无论多难我都给你办到!你是需要住所、还是需要钱?”
周唯依摇摇头:“我需要几把枪。”
裘德一愣:“你要做什么?”
周唯依坚定地说:“总之不是去滥杀无辜,这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您就当最后帮帮我……”
裘德犹豫再三,说:“好吧,我可以给你弄到,你稍等。”
裘德很快便离开。
胡培已经顾不上震惊,反而觉得这样坚毅的温小七是正常的。
他问:“大嫂,你打算就这样拿着枪冲到何秉文家里找他算账?”
周唯依轻笑:“那是莽夫做的事,聪明人从不会敢赔本生意。胡培,等拿到枪之后,你把还留在华城的崀山军的兄弟轻点起来,一人发一把枪,再弄几套租界警局的制服……”
胡培瞬间便明白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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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胡培带着一帮兄弟伪装成租界警局的巡逻支队,在何秉文家楼下盘旋了一天。
战火之后,这种巡逻队实在太多,各方势力派出的队伍甚至彼此都不认识,因此胡培他们一点都没有被怀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看到何秉文那个缩头乌龟从大宅子里出来。
按照周唯依的吩咐,胡培以配合调查的名义,上前盘问了两句。何秉文警觉性很高,几乎立刻就发现不对劲,可惜还是没有胡培的动作快,一分钟后,何秉文已经被戴上黑色的头套送到周唯依面前。
这是一栋在战火之后废弃的学校,华城遭遇空袭之后,大多人逃难离开,废校不再重建,这里空荡荡的犹如鬼屋。
周唯依坐在一个破旧的椅子上,让胡培把何秉文的头套摘掉。
何秉文眯了眯眼睛,见把他抓来的是秦封的人,为首的还是个十几岁的丫头,顿时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虽然手被绑着,但大有一副天王老子的架势。
他几乎是面带笑意地说:“你们把我抓来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在租界的警局备案过,如果我半个小时失去行踪,我的家人就会报警,到时候即便你们把我杀了,也逃不出整个华城军队的追捕。”
周唯依冷笑一声:“谁要杀你?亏本的买卖我才不干。”她声音虽然带着年轻女子的清亮,但说出的话却让人心里发寒。
何秉文眼神凌然:“你什么意思?”
周唯依掏出腰间别着的枪上了膛,说:“当初三爷入狱,你卖了烟馆跟我打拉锯战,我崀山苑都破产了,你为什么还住在大宅子里养着三妻四妾好不快活?这事儿我越想越不明白。”
胡培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对啊!他们崀山苑家底那么殷实都破产了,何秉文这人怎么还逍遥快活?
坐在地上的何秉文鼻子里“哼”了一声:“黄毛丫头你才几岁?你想不明白的事多了!”
周唯依没理会他的叫嚣,说:“你在租界得罪了不少人,烟馆的生意开不下去,那些跟你分红的大官也不会带你混。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你跟我打拉锯战是引子,你跟陪审团的人同流合污才是事实。”
何秉文心里“咯噔”一声。
周唯依说:“我要救秦封,砸锅卖铁的钱都给了陪审团,然后陪审团的人转头跟你一分,你这是稳赚不赔啊!”
胡培傻乎乎地问:“可是,陪审团为什么要跟他分钱?”
周唯依凑近了点看着何秉文:“你手里有人家的把柄吧?”
何秉文看她就像在看一只老狐狸,他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唯依笑笑,没答话:“我对那些人的把柄没兴趣,就是想让你把黑掉的钱吐出来,你说我要是开口要钱,你金屋藏的娇会出钱救你吗?”
何秉文轻蔑地看着她:“敲诈到我头上,你是做梦!”
周唯依咬着牙:“你都快死了,还囤着那点钱干嘛?”
何秉文拿出流氓老赖的架势:“你尽管杀了我!杀了我谁也不知道银行保险柜的密码!钱你休想拿到一分!”
周唯依“哦——”了一声:“钱都在银行保险柜呀。”
她眼珠子一转:“杀你,太便宜你了,你不是最喜欢烟土吗?胡培,拿东西来。”
何秉文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等看到对方拿出的东西时,顿时脸色大变!
周唯依眯起眼睛,从小巧的箱子里拿出一个针管来:“从你肆无忌惮开烟馆的时候,你就得知道,早晚有一天你得死在这上头。”
何秉文声音头一次变得急躁:“你、你要干什么?!”
周唯依一笑:“知道黄老赖是怎么死的吗?吗啡针,一击过量。”
何秉文眼神惊惶:“是你干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唯依推掉针管里的空气,说:“你放心,我不会过量让你死的,但是你会上瘾,就像你烟馆里的那些倾家荡产的可怜人,你会求着我,告诉我你所有银行保险柜的密码甚至抛弃所有的人格和尊严……哦,你好像没有人格可言。”
周唯依冷着眼,一把扣住了何秉文的胳膊。
一瞬间,何秉文仿佛看到自己曾经亲手掩埋的烟鬼的尸体突然复活,睁着狠厉的眼睛朝他张开血盆大口,他惊呼了一声:“啊!我给你钱!我给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