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栎显然是没有想到姚小葳会出现在这里的，这件事太突然，她非但没有一点防备，还想不到张纯联合姚小葳把她引出来，堵在这里。
张纯没有留下来和陈栎解释，很快就走出了咖啡馆。
陈栎又不能追上她，更无法逃出去，只能被姚小葳堵在座位里。
陈栎心里一下子慌了，其实她是有些害怕姚小葳的，这种害怕纯粹来自心虚。
而通常只有做贼的人才会心虚。
姚小葳见到陈栎脸上出现慌乱，自己反而更沉着镇定了，她还知道自己必须抓住这一丝优势，趁机说服陈栎。
反之，要是陈栎天不怕地不怕，姚小葳也没辙。
姚小葳将水单推到陈栎面前，说：“我记得你喝摩卡，我已经给你叫了一杯，但是我怕我记错了，所以你可以再看看水单。”
姚小葳没有记错，陈栎的确喝摩卡。
陈栎说：“小葳姐，没想到你还记得。”
姚小葳笑道：“我这人记性好，很会记仇，也很会报恩，人家对我不好，我吃一堑长一智，人家对我好，我也知道与人方便，不给这个人添麻烦。”
姚小葳点拨到这里，陈栎脸上的表情更加不自在了，她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姚小葳找她是为了别的事，和张萌无关，如今却知道没戏了。
……
服务生端上了一杯摩卡，陈栎用双手握着杯子，紧张坏了，也不敢看姚小葳的眼睛。
姚小葳反而有了空余的时间打量陈栎。
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陈栎远比姚小葳刚厉害Hi飞翔的时候漂亮的多，而且也变得有品位，更加时尚了，这主要表现在几个方面。
第一，陈栎衣服的牌子比以前的贵了不止一点，轻奢里面混搭了一点高奢，非常适合一个大公司的管理层。
第二，陈栎的彩妆透着高级的质感，光是用肉眼看，不用问牌子，就能猜到是Dior还是Chanel。
第三，陈栎的眉眼中多了一丝女人味，显然她应该是正处于恋爱阶段。
有了这三层认识，基本上就算张纯没有告诉姚小葳，陈栎如今统领着营销部，姚小葳也能能猜到，陈栎应该有管理层级别的工资，而且还有一个有品位，有社会地位的男朋友，最起码这个男人是有车有房的。
观察到这里，姚小葳笑着开口：“你变漂亮了，陈栎。”
陈栎一愣，看向姚小葳：“哦是吗，谢谢。”
姚小葳挑眉道：“谢我做什么，这是你自己的本事，你应该自豪。”
隔了一秒，姚小葳接着说：“而且我猜，你男朋友应该很疼你，也很喜欢你，否则也不会送你蒂芙尼的首饰。”
陈栎今天刚好戴了一套蒂芙尼。
姚小葳算算时间，其实陈栎升职并不久，就算涨工资也不可能成倍翻滚，她要买衣服和包这些行头就足以花光工资，又怎么可能有多余的钱买首饰？
所以姚小葳猜这套蒂芙尼是她男朋友送的。
陈栎很震惊，同时又心虚：“没，没有的小葳姐，我没男朋友。”
姚小葳“哦”了一声，一眼就看出来陈栎在说谎，却没有拆穿，反正陈栎有没有男朋友也不关她的事。
姚小葳只说：“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陈栎又一次别开脸，耳根都红了。
姚小葳心里觉得奇怪，这个话题怎么会让陈栎心虚逃避成这样，难道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很不光彩么，不适合让人知道么，难道对方是有妇之夫么？
……
但这奇怪只是一闪而逝，姚小葳很快就把话题引向正题。
她说：“陈栎，你知道我让张纯把你约出来是为什么么？”
陈栎慌乱的摇头，喝了口咖啡压惊。
姚小葳一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她：“我还以为你知道。陈栎，大家都是聪明人，也是成年人，你应该明白逃避不是办法，我今天既然有本事把你堵在这里，我就有本事每天都堵你一次。就算你每次都躲得掉，那你心里能踏实么，你能做到坦然自若照常上班么，你难道不怕我想别的办法让你不安吗？”
姚小葳撂下一个软钉子，就不说话了，只等陈栎的反应。
果然，过了片刻，陈栎好像想通了，终于正视姚小葳的视线，说：“小葳姐，张萌的案子，不是我想害你的。”
听听，这话里面的信息量有多大。
姚小葳微微一笑，便顺藤摸瓜的说：“你说不是你想害我。那么，你知道我被害了，但这不是你的本意，而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对么？”
陈栎点了下头。
姚小葳接着说：“那好，接下来我来问你问题，你来回答，我不用你招供什么，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就行了，这不算为难你吧？”
陈栎想了想，姚小葳的要求也不算过分，起码没有要她交代Hi飞翔里面的事，她也不算出卖公司的商业机密，不用担心姚小葳利用。
思及此，陈栎还补充道：“好，那小葳姐，我只能回答和张萌这个案子有关的问题。”
姚小葳：“当然。”
隔了一秒，姚小葳开始发问：“害我的人是孙燕虹。”
陈栎心里一咯噔，连身体都跟着抖了一下：“是……”
姚小葳：“这事曾允知情。”
陈栎：“是……”
姚小葳：“目的是因为他们没有和尤长廷达成合作，所以对我打击报复。”
陈栎：“是……”
姚小葳：“张萌是真的客户，但她预算不够，或者说是不够给高级建材的装修费，同时再花一笔设计费。”
陈栎：“是。”
姚小葳：“孙燕虹利用张萌的问题，给她出了这个主意，既能拿到合张萌心意的设计图，又能省出这笔钱，因为Hi飞翔会帮她完善设计图，而且免费。”
陈栎：“是。”
这回，姚小葳好一会儿没说话，但她是故意停顿的。
情况基本和姚小葳想的一致，陈栎和她没有利益恩怨，根本不可能主动惹她，这件事只可能是孙燕虹授意，陈栎坐在这个位子就必须讨好孙燕虹，甚至不惜帮忙陷害过去的同事。
但姚小葳来的目的，并不是要证实自己的猜测这么简单，而是要反守为攻，替自己出口气。
能不能拿回案子还是次要的。
姚小葳笑了笑，突然就站起身，转坐到陈栎对面。
陈栎见姚小葳突然走了，愣住了，她还以为是问完了问题，姚小葳不再为难她。
于是，陈栎飞快的站起身，说：“那小葳姐，你要是没有要问的了，我就先……”
但姚小葳却将她打断：“你走吧，反正我要知道的都知道了，要掌握的证据也已经有了，接下来我会寻求法律途径解决，不会找你麻烦的。”
……
陈栎原本都走开几步了，听到话尾，傻了。
什么证据？什么寻求法律途径？
什么不会找你麻烦？
陈栎脑子懵了，立在原地愣了两秒就折了回来，又一次坐到姚小葳对面。
这回可没有人堵住她的出路，她是自愿留下的。
陈栎小心翼翼的问：“小葳姐……你刚才那个话，是什么意思？”
姚小葳气定神闲的从兜里拿出手机，按了一下。
里面很快传出刚才她们的对话。
听了一小段，姚小葳就将对话按停，收好手机，继续喝自己的咖啡。
陈栎的脸色煞白煞白的，一下子就没了主心骨。
过了一会儿，陈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小葳姐，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太，也太……”
姚小葳替她把话说下去：“也太过分了，是么？”
陈栎不说话了。
姚小葳放下杯子，双手环胸，开始有条有理的分析：“第一，你不仁我不义，这件事如果不是Hi飞翔先针对我，我也不会玩的过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陈栎连忙辩解：“是孙燕虹和曾允要我做的，不是我要针对你啊！”
姚小葳笑笑，说：“第二，这件事一发生，我谁都没找，就找你，是为什么？我怎么不找其他同事呢，因为人家没有成为帮凶。你既然当了这个角色，就得担下这个风险和责任，你说你无辜，你说不是你的本意，这话对我公平么？”
陈栎词穷了。
姚小葳接着说：“第三，我这口气咽不下去，而且打算跟Hi飞翔杠上了，没完没了，死磕到底，你是打算留下来当炮灰，还是趁此机会买个双保险，这都在你。而我呢，作为你以前的同事，倒是可以先给你一个选择——你把最终要给张萌的设计图给我一份，而且我要上面有Hi飞翔水印标志的正式版。”
陈栎一愣：“你要那个做什么，你真要告我们？小葳姐，你也知道那是商业机密，我是不能泄露给外人的。”
姚小葳反问：“哦，你也知道那是商业机密？可这些商业机密是建立在剽窃我的作品基础上的，你们在算计我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那也是我的商业机密，而你们才是外人呢？”
陈栎不说话了。
姚小葳也不跟她啰嗦，直接说：“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把图给我，这录音我不会给任何人，第二，你不给我图，我直接把录音公布到网上。”
陈栎顿时慌了：“那，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要那个图到底要做什么，要是我给你了，你告诉了公司是我给你的，我不就完了么？”
听到这话，姚小葳笑了：“如果我把录音公布了，你会完蛋的更彻底。不过你放心，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不会跟人说设计图的来源是你这里，我也不会向Hi飞翔出卖你，我要对付的就是孙燕虹和曾允，和你无关。而且如果你在这件事上帮了我，我还会感谢你。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如果人家对我好，我也会与人方便，不给这个人添麻烦。”
该说的姚小葳都说了，她要的效果和目的也已经达到，接下来就看陈栎自己的选择。
只是陈栎听了依然不放心，追问：“那要是我给了你图，你还是泄露了录音呢？”
姚小葳已经站起身，说：“我要的是对我有利的最直接的证据。如果我拿到了图，我还要录音做什么？总之，保证我已经做过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给不给我图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强迫你。”
话落，姚小葳也不等陈栎反应，抬脚就走。
……
姚小葳知道，走到这一步，她眼下已经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Hi飞翔的营销部出一份设计图给客户，大约是一个礼拜之内，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等，一个礼拜后如果没等到图，她就按照刚才说的办法公布录音，就算Hi飞翔将责任都推卸给陈栎，说是陈栎受到威胁才这么说的，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件事，那么Hi飞翔在业内的名声也算臭了。
大家都是行内人，谁能不明白这里面的猫腻呢，偷图的事也不是Hi飞翔一家营销部独有，这件事出了，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相信。
再说，到时候事情闹大了，陈栎的工作也会保不住，出了Hi飞翔的大门也没有人敢要她，姚小葳就不信陈栎敢拿自己的前途打赌。
就这样，姚小葳办完事，转头回了样板屋。
她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尤长廷分享她的战绩。
尤长廷听了，却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姚小葳问他时，他还说，以她的性格一定不能忍，肯定会立刻想办法恶心回去。
姚小葳斜了尤长廷一眼，不喜欢这种他什么都能料对的感觉，便存心抬杠：“那要是我直接杀到Hi飞翔，跟他们大吵大闹呢？”
尤长廷笑了：“你要是蠢到这步，当初就不会抓拍到曾允和孙燕虹搂搂抱抱的照片了。”
姚小葳一愣：“你怎么知道？”
按理说，他当时应该在美国啊。
尤长廷说：“你这件事可是圈内一大新闻，我们来这里之后，陈锋跟行内人打听过你，可真是如雷贯耳啊。”
姚小葳这才笑了，甚至还有点得意：“怎么样，我厉害吧？”
尤长廷点点头，又摇了下头，说：“厉害，也不厉害。”
姚小葳问：“怎么讲？”
尤长廷说：“颜面只是一个男人的一部分，你伤害了曾允的颜面，却没有让他因此一败涂地，他一旦缓过来就有能力反扑。而孙燕虹呢，脸皮比曾允还要厚，你让她没脸，她会记恨你，会想着报复你，但不会因此伤筋动骨。所谓名誉扫地，你只伤害了敌人在情感世界的名誉，却没有动摇他们在商业社会中的名誉，也就是说，经济基础没有丝毫损害，他们还是能吃香的喝辣的。等过一阵子，这件丑闻淡化了，圈内又出现了新的噱头，他俩联手背叛你的事也就翻篇了，不会有人再帮你说话，同期你，谴责他们，因为曾允和孙燕虹还有Hi飞翔，还有人脉和生意网络，所有事情都会继续按部就班。”
也就是说，只要Hi飞翔还能在圈里站住脚，有一席之地，利益归利益，感情归感情，谁又会拿感情上的渣男标准，来衡量利益上的东西呢？
听到这里，姚小葳转而想到曾允在商业上的人缘和努力，曾允是个很会在其中周旋的人，他占不了别人大便宜，但也吃不了大亏，公司赚的也不少，一直都能经营。
严格来讲，她的离开确没有伤及Hi飞翔的实际利益。
姚小葳顿时有些泄气，问：“那依你看，应该怎么做？”
尤长廷说：“你一定知道很多Hi飞翔经营中阳奉阴违的内幕，比如他们如何忽悠合作用户，如何欺骗客户，这些资料，你一定有，可你没有利用。”
姚小葳说：“因为我有我的底线，就算要反击，也要讲尺度，如果我曝光了那些，我就是一个公私不分，而且人品低下的人。他们是疯狗，我也成了疯狗，而且将来我在这个圈子里也没法混了，我能出卖Hi飞翔的商业机密，我就能随时出卖其他人，谁还敢跟我合作，谁还敢信任我？”
尤长廷缓缓笑了：“所以你走了，对Hi飞翔来说是最大的损失。”
姚小葳怔住了：“我并不觉得Hi飞翔损失了，它现在照常经营，而且比以前的案子还多。”
尤长廷说：“多未必就好。短期看，他们舍弃了设计部，主抓营销部，财务数字很好看，曾允很满意，孙燕虹很风光。可是长期来看呢？那些更看重设计图的客户，不会再把Hi飞翔纳为合作对象，Hi飞翔损失的是一整块市场。”而且设计部的出色表现，曾经是为Hi飞翔加分的，帮Hi飞翔经营了好名声，如今呢，Hi飞翔却舍弃掉了好名声的来源，坐井观天，迟早会吃到苦果的。
尤长廷的看法和姚小葳算是不谋而合，只不过她当局者迷，一边认为Hi飞翔长线发展会有危机，一边又认为或许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看法，直到尤长廷也指出这一点。
可是姚小葳却并不关心这些，眼下她反而更想知道另一件事。
姚小葳问：“那么，如果我当初离开Hi飞翔，既算计了曾允和孙燕虹的人品，又算计了他们的商业机密，害Hi飞翔直接损失了利益呢，是不是这样就是你认为的赢得漂亮？”
尤长廷沉默了半晌，没回答。
姚小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说他在纠结什么。
因为以尤长廷的商业看法，他应该会赞成。
然而，尤长廷开口时却是这样说的：“如果你我不相识，这件事只是我听到的，或者你我只是一面之缘，泛泛之交，我会欣赏你的决绝，佩服你的手段，同时会防着有一天和你处在对立立场。可惜，你我不是这种情况，你是我非常想合作的人选，原因不仅是因为你的设计能力，更因为你的行业人品。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那么你我也就不会合作了。”
说这话时，尤长廷一直望着姚小葳。
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声音低沉，语气和缓而诚恳。
姚小葳定定的望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在不知不觉间，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样的跳动频率她并不陌生，曾经当她对曾允生出好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只是这一次，它跳的远比上一次还要急切。
姚小葳不是爱情白痴，更不是神经大条，到了这一刻，她已经无法再骗自己——这是心动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