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曾允安抚完孙燕虹，回到办公室才发现扣在桌上的手机里有一条未接来电，正是姚小葳打来的。
曾允匆忙打回去。
那时候，姚小葳已经离开了贵宾休息区，几乎可以说是空手而归。
她没要到BowenYou的手机号码，人家的理由也很充分，既没有承认自己就是，而且和姚小葳还只是陌生人，凭什么给她联系方式？
那位“讨厌鬼”先生还说的很明白：“放心，后天中午之前，我会联系你的。哦，如果我找到你要找的那位BowenYou先生的话。”
姚小葳默念着他那句找补，咬牙切齿的走了一段路，曾允就回电了。
“小葳，怎么了？”
姚小葳语气不太好，但又不想迁怒曾允：“我找到BowenYou了，也见到面了，聊了几句，给你打电话，结果你没接。”
姚小葳自然不能说她和BowenYou前后两段不愉快的聊天，只是一语带过。
结果曾允听到这里却高兴坏了，兴高采烈地问她，都聊什么了，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有没有谈合作计划，有没有建议他将来将费尔的版图拓展到中国，什么时候回中国啊等等……
曾允一口气扔过来七八个问题，姚小葳越听脑仁儿越疼，唉声叹气又扶额，终于忍不住将他打断：“你没接电话，所以你后面说的这些都没有提到，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他往下聊。”
曾允大失所望：“哎呀，我不接电话你也可以聊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变通啊？”
姚小葳眉头皱起来了：“变通？我怎么变通，我压根不知道你要聊什么，事先也没通个气……不过人家说了，后天中午之前会给我电话的，我把名片留下了。”
曾允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你又不是第一天出社会，这种话人家就是随口一说，没准你前脚走，后脚他就把名片扔了呢。像是他这样的人物，每天扔掉的广告传单，小名片肯定比我的护照本还要厚。”
姚小葳忍了忍，终于压制不住烦躁的情绪，气不打一处来：“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临门一脚你不接电话，现在都是我的问题了？”
姚小葳平日里一向是个随和的人，可是一旦有人触犯了她的逆鳞，脾气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尤其厌烦曾允不分时不分点的拨来电话，打断她的绘图思路，真要有急事找他，却又找不到人的破毛病。
加上今天的事，原本就是突发情况，成与不成都不应该是她的责任，没想到曾允话里话外还把那个讨厌鬼高高捧起，真是听得扎耳。
曾允一听姚小葳的口吻，就知道她正在生气的路上，大脑里响起警号，立刻切换成商人思维——无论如何，先把事儿办成了，先安抚住姚小葳。
于是曾允话锋一转，语气软了好几分：“哎宝贝儿，我不是怪你，我这不是着急吗？现在北京热，我又有点上火。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呢接着等你的电话，我呢再去想想别的办法，等我想到了立刻联系你，咱们双管齐下。这事儿要是万一最终没成，也不是你的错，你为了我，为了公司，鞍前马后的，最辛苦的就是你了，我怎么会怪你呢？要怪也是怪我自己，都是我自己活该！”
姚小葳口硬心软，曾允又抓住了她的情绪脉络，这番话往外一撂，姚小葳的火儿气立刻锐减不少，不由得也放轻了声音，说：“好，那就这样吧，我先等他的消息。哦对了，我的机票是周末的对吗，哪个航空公司的，有没有订单截图，先发给我。”
……
事实上，曾允也没有订单截图，他之前口口声声说帮姚小葳订到了头等舱，这话也是孙燕虹告诉他的，订票流程也都是孙燕虹一手包办的。
曾允随便搪塞了两句，就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边说边往办公室门口走。
孙燕虹早已站在门口恭候多时，两人拉着手离开公司。
下了停车场，孙燕虹接过曾允的公文包和车钥匙，快走了几步，来到曾允的车面前按开电子锁，还一屁股坐进了驾驶座。
曾允往副驾驶座里一瘫，接着跟姚小葳聊工作。
车子缓慢的驶出停车场，电话里姚小葳聊完了设计图，又提到了后天的奖项，还问曾允有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得奖的可能性大不大。
曾允一边木着脸安抚她，说她的设计图是最好的，一边看着窗外打哈欠，完全没有注意到正在开车的孙燕虹脸色古怪。
直到挂断了姚小葳的电话，曾允靠着副驾驶座，揉着太阳穴，嘴里喃喃抱怨着姚小葳真是个工作狂，聊起工作就上瘾，也不看看现在是北京的几点了，这个时间也不问问他这个男朋友吃饭没有，加班到多晚，胃疼不疼。
孙燕虹没接这个话茬儿，只是说：“早上我在家里煲了汤，咱们待会儿再炒两个菜就可以吃了。”
曾允又将眼睛眯开一道缝，原本的不满瞬间被这个解语花一样的女人抚平了：“还是你好，你懂我。”
孙燕虹笑笑，没接话。
话说回来，其实哪有什么懂不懂呢？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上了一天班，累了，乏了，追求的不过就是将脑子放空，有人把饭菜端到跟前，最好是不用他自己动手就能酒足饭饱，然后洗个澡，然后坐在电视机面前发呆两个小时，直到睡觉。
偏偏，姚小葳根本没有这块的生活情趣，她甚至不懂这样的生活节奏，她以前也是朝九晚五，这两年专攻设计图，不理外务，一周只去公司两、三次开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家里绘图。
姚小葳的家俨然成了她的工作室，除了工作就是吃喝拉撒睡，全副精神都在那些图纸上，休闲活动更是少之又少，最多是自己找几本书看，再看看日韩美剧，一年来两次一个人说走就走的旅行，把所有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有时候却连和曾允约好了去看电影都忘了。
与其说两人是男女朋友，还不如说那只是名义上的称谓罢了。
……
姚小葳先后在两个男人那里受了气，离开博览会就直接杀到奢侈品街疯狂购物，她手里有一堆单子，除了好闺蜜袁冬青的，还有公司几个女同事的。
姚小葳和大多数女人一样，视买买买如命，前些年也曾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的时候，乱买一气，后来慢慢沉淀下来，将钟爱的品牌主要定为其中几个。
姚小葳住的酒店距离奢侈品街不远，第一批买买买之后又跑回去拿了一趟箱子，想都不想就入了两件羊绒大衣，一件冰色一件浅驼色，还有Diro的遮阳帽和马鞍包，Gucci的螺旋纹腰带和其它小配件，LV的太阳花系列，Moschino的熊T一打，最后杀进了德尔沃。
等姚小葳把累成狗，火气也出完了，双腿也肿了，这才心满意足的瘫在酒店房间的沙发里，一边给小腿上擦排水油，一边联系上袁冬青。
袁冬青求带的限量款基本都找到了，姚小葳满载而归，袁冬青大喜过望，两个女人一打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袁冬青还让姚小葳拍了一组细节图给她，片刻不等就发上了朋友圈。
等买买买的话题过了，姚小葳才想起和袁冬青吐槽今天的事。
等她辗转说完，袁冬青直呼着“狗血”和“冤家路窄”，只是接下来那句话差点气的姚小葳吐血。
“唉，那‘讨厌鬼’先生帅吗？”
姚小葳气恨道：“帅个屁！你关心的就是这个？袁冬青，你还是不是我的朋友啊，你有没有人性啊，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包了！”
袁冬青“哈哈”一笑，忙说：“你看啊，如果讨厌鬼先生是个帅哥呢，那起码是一个让人赏心悦目的讨厌鬼，对吧？视觉上满足了，只有行为上恶心一点，起码你将来再想起这个人只是心理厌恶，还不至于到生理厌恶啊。但如果讨厌鬼先生奇丑无比，性格又恶劣，那就非常糟糕了，简直比你走在大街上被疯狗咬一口，那疯狗还有狂犬病，还可怕！”
姚小葳有气无力的说：“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袁冬青继续打哈哈：“我这不是劝你了么，话说回来，他到底长得咋样？”
姚小葳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将BowenYou的照片发给袁冬青。
隔了几秒，袁冬青就发来一连串的惊叹号，接着就是花式笔芯。
袁冬青：“哇靠，这男的帅的太有格调了吧，再极品点都没事啊，他绝对有本钱撒泼啊，我跟你说，就是他非礼你，都会有女人嫉妒的！”
姚小葳已经想和袁冬青友尽了：“你这么肤浅合法么？我到底为什么和你成为朋友啊啊啊？”
袁冬青哈拉一句“因为你爱我的美啊”，惹得姚小葳一副呕吐状，直到袁冬青话锋一转，突然说：“你还别说，这男人不仅帅，而且还有点面熟。”
姚小葳又是一个白眼，刚要讥讽袁冬青，没想到袁冬青下一句话就把她噎了回去：“嗨，我说怎么眼熟呢，这不是我那个超级无敌大极品，集合绿茶婊、白莲花于一体的学妹的男朋友吗？”
姚小葳愣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庞大的信息量，说：“你敢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吗，用人类的语言。”
袁冬青说道：“有图有真相，你等着！”
……
很快，袁冬青就发来一连串她学妹的朋友圈截图，加上袁冬青绘声绘色的在旁边解释描述，让姚小葳很快就搞懂了人物关系。
袁冬青赴美留学期间，有一个同为华人的极品学妹，名叫康柔，研究生期间绯闻男友比学分挣的还多，没想到即将毕业的时候却突然收手了，声称遇到了真命天子。
从此以后，康柔的朋友圈就充满了各种角度的秀恩爱，比如真命天子给她买了什么首饰啊，什么限量款包包啊，什么珠宝啊，带她去了南极探险啊等等，偶尔还会晒一下真命天子的背影，大长腿，倒影，甚至是骨骼分明十指修长的双手，旁边还注释着一句话——“艺术家的手”，搞得全世界的人都以为她男朋友是位音乐家。
后来架不住广大人民群众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和捧臭脚，康柔终于偷偷摸摸的放上来一张她男朋友的偷拍，还说他特别不喜欢拍照，发上来就得秒删。
偏巧不巧，在康柔秒删之前，被暗搓搓羡慕嫉妒恨的袁冬青截了图。
袁冬青边吐槽边将截图发给姚小葳，姚小葳打眼一看，愣了——照片里的男人虽然只是侧影，还是逆着光被拍到的，却刚好显现出高挺的鼻梁，和让女人妒忌的长睫毛，那下巴的弧度尤其棱角分明，给他的“讨厌”指数又加了几分
姚小葳震惊着“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说：“对，就是这厮！靠，他和你那学妹还真是一对！”
哪知袁冬青又说：“哪儿啊，我那学妹可比这男的有钱，她老爸可是上市公司股东，据说她和男朋友认识就是因为工作上的关系，这男的还是她老爸手下一员大将。而且她自己早就有五十多个爱马仕了，怎么可能都是这个男的买的，我还没见过哪个事业有成的老爷们整天不干正事，就给女人买爱马仕，多半都是她自己囤的，再反过来秀恩爱。”
姚小葳别的没听进去，就抓住了两个重点——BowenYou女朋友的父亲是费尔公司的股东，以及这个叫康柔的有五十多个爱马仕！
真是岂有此理！
姚小葳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在心里嫉妒了一圈，还和袁冬青同仇敌忾的骂了两句“万恶的资本主义”，进而语气一转，又道：“那你说……假设，如果，或是有没有可能，通过康柔要到BowenYou的电话呢？”
这弯儿转的太大了，姚小葳的口吻也是空前的友好，袁冬青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味儿。
“你个混蛋，你是让我去通敌套消息啊？这要是让康柔逮着我，还不没完没了的跟我炫耀啊！”
姚小葳叹了一句：“我也知道太为难你了，但我这不是没办法了么……俗话说，舍不得媳妇儿，套不着流氓，自然我也是不会亏待你的，想想你的包，想想你的裙子，想想你的高跟鞋，想想你的蒂芙尼……”
姚小葳干脆捡起袁冬青塞给她的购物清单，一件件念了起来，最终让袁冬青举白旗投降，看在姚小葳又当人肉采购机又当跨国托运机的份上，在微信上骚扰了一回康柔。
……
像是袁冬青和康柔这种八百年都不联系一次的“校友”，一旦恢复邦交，那就有好几车的废话要唠，康柔平日里也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刷存在感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立马就扮演上小公主，毫不吝啬地将她和BowenYou的事添油加醋的告诉袁冬青。
袁冬青也不知道那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转述起来也有难度，便直接将截图甩给姚小葳。
姚小葳看了十几分钟，一边在心里哀叹袁冬青的牺牲，一边强忍着脑仁儿里的翻腾，好不容易才从庞大的废话中提炼出几条重点——
第一，康柔住在BowenYou在美国的家里，据康柔本人说，那套房子是BowenYou为了表达他们的真爱，和对康柔安全的保护，亲手设计的人工智能家居一体化设备。
第二，康柔多次表示不放心BowenYou全球各地到处出差，身边美女环绕，妖精太多，贱人层出不穷，她真恨不得找个贴身保镖跟着他，随时报告他的行踪。
第三，费尔公司有意进一步拓展海外版图，BowenYou属意中国的大陆市场，而康柔的父亲是最支持的人。
看到这里，姚小葳忽然有一种自己好像握了一手好牌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打出去的感觉，她沉吟片刻，很快点开曾允的微信，发了一句：“忙完了尽快把你要和BowenYou谈的东西告诉我，我要提早准备。”
但曾允没回。
姚小葳也顾不上曾允回不回，又从其中一张截图中看到BowenYou的Ins和facetime页面，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姚小葳顺手就关注了BowenYou和康柔。
她正想着要不要在Ins给BowenYou留言的时候，没想到袁冬青这时却说：“对了，你今天不是目击了客户的女友跟讨厌鬼先生告白的现场了吗，我把这个也告诉康柔了，她一听就急了，非要亲自和你联系，多半是想打听进一步消息。我就跟她说啊，她男朋友听到你要谈工作，就把你摆脱掉了，你都没拿到他的联系方式。嘿，你说这康柔是不是脑残啊，没等我问就直接把他电话发过来了！”
这峰回路转的……
姚小葳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说：“你怎么把这个都说了？万一人家小两口私下一对，我还怎么跟人家谈啊？哎，你说说你……哦，还是先把电话给我吧。”
袁冬青“哈哈”一乐，手机号码发过来：“得了吧，康柔当着男朋友的面，扮演的可都是天真无知的小可怜，才不会透露半句。放心吧！”
就这样，姚小葳莫名其妙的添加了康柔的微信，还被康柔拉着东问西问了半小时，临摆脱康柔之前，还被她强行安了一个临时任务——就是汇报BowenYou身边所有和异性有关的消息。
而作为回报，如果姚小葳需要，康柔也非常愿意跟BowenYou提一句她们是朋友，BowenYou一定会看在她们的交情上给她一个机会。
姚小葳思考了几秒钟，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暂时先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
到了傍晚，姚小葳给BowenYou的手机上发了一条信息，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是姚小葳，和您后天中午有约，随时恭候。”
最后还附上一个笑脸。
消息发完，姚小葳就去洗漱，早早上床睡了。
直到半夜，手机一亮，姚小葳收到一条来自BowenYou的回复，没有问她从哪里得来的手机号码，只发了一个笑脸。
再一看时间，已经一点了。
姚小葳强忍着刺目的手机光，暗骂了一句“靠”，重新倒在床上。
再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姚小葳收拾好内务，就在手机上看到曾允发过来的一些谈判内容，主要就是他希望在未来如何和费尔公司建立合作的细节。
姚小葳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越看越皱眉，突然觉得曾允有点异想天开，他明显是带着一个中国中小型企业老板的思维在坐井观天，所有细节都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还是在完全没有摸清楚费尔公司底牌的前提下，这不是瞎猫碰死耗子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年曾允在业内比较吃得开，人已经开始膨胀，甚至有点飘飘欲仙了，所以在谈到一些策略时难免流露出志得意满，甚至有些点子过于自大和愚蠢。
但姚小葳并不想直接把自己的意思告诉曾允，就算要让曾允认清事实，也要让那个讨厌鬼亲自表达。
……
转眼，就到了后天。
姚小葳起了个大早，将自己拾掇的干净整齐，还穿上一身看上去比较亲切随意，不是那么装逼的装束。
九点钟一到，姚小葳就抓起手机，准备给BowenYou拨个电话过去。
她嘴里念叨着：“你好，先生，我是姚小葳……”
没想到这时，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还很大声。
姚小葳吓了一激灵，瞪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讨厌鬼。
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脑子里的思路瞬间就飞的无影无踪，不假思索的按了通话键。
“喂？”
“你好，姚设计师。”
“啊，你好，You……哦，You先生的朋友先生，你好。”
姚小葳话音一落，对面似乎就传来淡淡的轻笑声。
姚小葳在心里腹诽：“笑屁啊！”
紧接着，便听到BowenYou说：“请问你现在是否有时间，我派车过来接你。”
不知何故，姚小葳的脑海中顿时闪现出前一天BowenYou发来的那个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