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葳话落,就去翻柜子。
尤长廷的脑子里还在回响刚才和康柔的对峙,一时顾不上其它,又坐回到餐桌边,兀自发呆出神。
等姚小葳拿着医药箱折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有些颓废的尤长廷。
他坐在那里,半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姚小葳将医药箱放在桌上,拉了把椅子坐到他面前,见尤长廷抬头看她,她这才问:“今天的事,你还是要尽快想一个说辞跟康正奇解释。我估计康柔已经打越洋电话去告状了,要是康正奇来兴师问罪,你总得有的说吧?”
尤长廷叹了口气:“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已经分手了。康正奇也是男人,会明白的。”
姚小葳:“你不是说康正奇是你最大的支持者么,康正奇还特别疼爱康柔这个女儿,你什么都不解释,就是默认,他转头就该收拾你了。”
尤长廷笑笑,没接茬儿。
姚小葳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几包酒精棉球,拆开一包,拿出来贴上尤长廷的脸。
尤长廷“嘶”了一声,这才知道自己受伤了,生疼啊。
姚小葳嘲笑他:“你还知道疼啊?刚才康柔跟你那么拼命,我看你不躲也不闪,还以为你是铁打的,原来也是肉做的。”
姚小葳边说,边拿起手机,调出拍照模式,对着尤长廷的脸。
“看吧,抓破了。”
尤长廷这才看到自己脸上有一道血痕,吓了一跳,他立刻接过手机,对着自己身上开始照,脸上有,脖子上也有,衬衫也皱皱巴巴的,还拉破了。
姚小葳接着说:“明天我就不坐你的车去‘远航’了,咱俩分开走。”
尤长廷正皱着眉细数自己的战绩,听到这话一愣:“为什么,反正康柔已经误会了,你还避什么嫌?”
姚小葳拿回自己的手机,又拿出棉签,沾了药膏,往他脸上的伤口涂着。
与此同时,姚小葳说:“我能不避嫌么,要是明天一块儿出去,人家还以为是我抓的呢,我可不想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这话一出,尤长廷不说话了。
他安静的瞅着近在咫尺的姚小葳,看的专注而认真。
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平日总是不可一世的样子,反倒容易让人忽略这一点,如今安静下来,身上也挂了彩,透着这些狼狈,反倒衬托出那眼底的光彩。
姚小葳正在给他料理伤口,很仔细,动手很轻。
尤长廷觉得刺刺的疼,却再也没叫。
这还是他头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照顾,当然,这不是说他以前被男人照顾过。
这是很新鲜的体验,来的突然,却又顺理成章,仿佛事情到了这一步就该如此,姚小葳做一切都很自然,没有刻意,他竟然也没有拒绝。
要是换做以前,他会警惕,会排斥,会保持距离。
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尤长廷被一个女人堵在洗手间外告白,姚小葳在女洗手间里偷听。
出来的时候,姚小葳的萝卜唇膏掉在地上,是尤长廷帮她捡起来的。
他把唇膏还给她,还当着姚小葳的面,擦了擦手。
他嫌脏,一来是嫌那是女人的东西,二来是因为它沾过地。
事实上,尤长廷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大可以转身进洗手间洗手,可他就那么下意识的做了,而且不觉得愧疚,反正他一向有洁癖。
是啊,尤长廷有洁癖。
可是这个有洁癖的男人,此时正在让姚小葳帮他处理伤口。
尤长廷直勾勾的看着姚小葳,直到姚小葳收回棉签,对上他的目光。
姚小葳眨了下眼,问:“你看什么?”
尤长廷依然是那样的表情,还脱口而出了这样一句话:“你刚才洗手了么?”
一阵沉默。
姚小葳愣了几秒,进而白了他一眼:“没有,我忘了。”
尤长廷却笑了:“算了,没关系。”
姚小葳又看了他一眼,心想着这人有病吧,问她洗没洗手,就是为了回答这样一句以显示他的宽宏大量?
姚小葳开始收拾桌上用过的酒精棉和棉签。
尤长廷看着她的动作,这时突然问:“刚才康柔来之前,你还有些话没说完。要不要现在说?”
姚小葳动作一顿,想了想,没想起来:“哦,我说什么了?”
尤长廷一直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提醒道:“你说,你爸妈正在逼你相亲,你还告诉他们,你不想相亲,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
姚小葳停下来,看向尤长廷:“嗯,我是这么说的。”
尤长廷缓缓笑了,笑得特别温和:“你还说,你那个暗恋的人是我,还说有个事必须要告诉我。”
……
姚小葳安静了。
她是彻底想起来了。
姚小葳放下手里的活,转过身,非常正色的看着尤长廷。
他的笑容很帅,很迷人。
她心里是“扑通扑通”的跳。
她也得承认,她对尤长廷有些好感,虽然那些好感堆叠起来是不是能构成“喜欢”这两个字,她还不知道。
她看到康柔来找尤长廷,心里不舒服。
刚才康柔大打出手,尤长廷对康柔说,他们彼此喜欢,也不能保证以后不会交往的时候,姚小葳也觉得心动。
可是……
眼下这一刻,姚小葳还没想清楚。
先不说以后那么遥远的事,就说最近好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工作的事,和尤长廷也不算了解,合作关系刚刚建立,还很薄弱,外有强敌,内有隐患,根本不是谈私人感情的时候。
再说,她说“暗恋”只是权宜之计啊。
想到这里,姚小葳清清嗓子,说道:“咳咳,是这样的,尤长廷,你这个人挺好的,也挺招人喜欢的。”
尤长廷一听,眼睛更亮了,笑容更浓了,直直的瞅着姚小葳,还真晃人眼。
姚小葳吸了口气,躲开那眼神,接着说:“虽然你有很多缺点,有时候也让人挺头疼的……”
只是这话刚说了一半,尤长廷就将她打断了:“我有很多缺点么?”
姚小葳一顿,反问:“你没有么?”
再说,这个不是重点好么!
尤长廷却很坚持:“好,那你说说看,我都有什么缺点。”
姚小葳皱皱眉头,不知道这个男人怎么就杠上了,卡在这里过不去了。
她只好说:“那好,我就随便说三点。”
尤长廷的笑容也渐渐淡了,眼神很认真:“你说。”
姚小葳:“第一,你很骄傲,自负。”
尤长廷:“这不算是缺点,我的骄傲和自负,是有事实支撑的。”
姚小葳:“第二,你什么都讲利益,人情味儿太淡。”
尤长廷:“我是人,自然就有人情味儿,你觉得淡,可能是你的口味比较重。”
姚小葳:“第三,你特别能较真儿,还喜欢扳杠。”
尤长廷:“我什么时候扳……”
只是那个“杠”字还没说出口,他就顿住了。
姚小葳指着他说:“看吧,还说没有!”
尤长廷没接这个茬儿,转而说道:“你刚才说的三点都是偏见,算了,路遥知马力,咱们接着说刚才的话题——你说我这个人挺好的,也挺招人喜欢的。”
姚小葳一愣,差点笑出声。
还真是没见过有哪个男人像他一样,刚刚败下阵来,就紧赶慢赶的给自己找补。
姚小葳便说道:“那好,咱们长话短说。你这个人是不错,我也跟我妈说了我有暗恋的人,虽然没有点名是谁,但我估计她会往你身上想的。兴许接下来,我妈还会三不五时的来找你,献献殷勤,探听一下咱俩的进展。你呢,该怎么着怎么着,不用表现出来你知道,就和以前一样……”
听到这里,尤长廷突然问:“和以前一样?”
姚小葳点点头:“是啊。你放心,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我也知道你的作风,公事公办,所以我可以保证这件事不会给咱们的合作造成任何困扰,我说完就完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反正这只是为了躲避相亲而想出来的权宜之计,等过了这一年,我自然会跟我爸妈说,咱俩没有进展,你对我没意思。他们听了可能会失望,但是最起码我能争取到这一年的喘息,专心在工作上,这也是对咱们的工作室有一个保障,你说对吧?”
尤长廷听完这段话,愣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太够用,怎么姚小葳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拼起来却理解不了?
尤长廷连眉头都打结了,直截了当的问:“你的意思是,这是权宜之计?”
姚小葳反问:“不然呢?”
尤长廷反倒被问住了:“那你说喜欢我,不是发自内心的?”
姚小葳停顿了两秒。
在那两秒钟,她快速做了个判断。
喜欢?好像是喜欢的。
但是喜欢是一回事,要告诉尤长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姚小葳盯着尤长廷的眼睛,他也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等她再开口,便是这样说的:“那是我用来骗我爸妈的说辞,你怎么这么较真儿啊?”
……
尤长廷呆住了。
心里忽然涌上来一大股失落,将他淹没了。
这一整天,他的情绪起伏实在太大,换作任何人都受不了。
早上,康柔杀到“远航”,逼得他躲到图书馆,到了图书馆又遇到姚小葳,还被她误打误撞的告了白。
他听了Anne的意见,提议晚上的约会,顺便给姚小葳一个机会把后面的话说完,没想到康柔又来了,还跟他玩命。
等好不容易送走康柔,姚小葳温温柔柔的给他处理伤口,嘴里却开始吐刀子……
尤长廷只觉得,自己内外都受了伤,一个女人抓破了他的脸,一个女人划破了他的心。
他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姚小葳却已经收拾好医药箱,起身又去收拾餐桌上的残羹冷炙了。
抽空的时候,姚小葳还说了一句:“我看你今天受刺激不小,还是早点休息吧,我来刷碗。”
尤长廷一声没吭,站起身就上楼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看到扫地机还在地上运作着,抬脚将它踢到一边。
尤长廷一屁股坐进沙发椅里,拿出手机,找出Anne。
Anne一如既往的跟他打招呼,还在手机屏幕上放起电子烟花,还说:“恭喜主人,约会成功!”
成功个屁!
尤长廷拉长了脸:“姚小葳说,她说喜欢我,是说给她爸妈听的,因为要躲避相亲。”
电子烟花突然消失了。
Anne安静了。
尤长廷瞪着眼,紧迫盯人,不肯放松。
好一会儿,Anne才出声:“原来是误会啊。”
就这样?
尤长廷冷笑着:“我不用你帮我下判断,我要的是办法、对策,不然我要你何用?”
Anne问:“主人,你是说让姚小葳喜欢上你的办法和对策是么?如果是那样的话,咱们可以先了解她的喜好,再投其所好。”
姚小葳的喜好?
尤长廷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就是觉得脑仁儿疼,一天之内被两个女人联手耍了,浑身上下都疼!
尤长廷撑着太阳穴,说:“不用了,那种女人,我又看不上她,知道她的喜好干什么,占你内存。”
Anne提醒道:“可是主人,你每次提到姚小葳,你的脉搏和心跳都变快了,难道不是因为心动么?”
尤长廷冷冷的:“我那是被气的!”
话落,尤长廷就关上Anne。
……
这天晚上,尤长廷很早就上床了,却一直躺到半夜才睡着。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白天发生的事,想着姚小葳的那些言行,越想越睡不着,越想越生气,而且只要一想到这时候姚小葳一定睡得呼呼的,他就更郁闷。
直到第二天早上,尤长廷比平日晚醒来一小时,他起身看了眼时间,都八点多了。
但他转而就想到,姚小葳说今天各走各的,省得他脸上的伤连累到她,便哼了一声,一点都不着急了。
尤长廷洗漱完毕,到楼下准备给自己做一杯咖啡。
谁知餐桌上却摆着一份早餐,盘子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尤长廷拿起纸条一看:“两个煎鸡蛋,一杯黑豆浆,我还切了两片火腿。给你留一份。”
尤长廷原本是不屑的,可是闻着食物的香味,又想着何必和粮食过不去呢?
他很快坐下来,将早餐招呼到肚子里,又煮了咖啡。
等尤长廷喝完咖啡,开车来到“远航”,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
他先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拿了资料就往姚小葳的办公室走,还边走边想,昨天的事就当做他被狗日了,说翻篇就翻篇,以后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决不能让她认为,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在乎的。
呵呵,那一点在乎,说删就删,一干二净。
只是这个想法刚成型,尤长廷抬眼一看,这才发现姚小葳的办公室里不只有她,还有一个背对玻璃门而坐的男人。
姚小葳面对着男人,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让她笑的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