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葳好不容易把曾允纠缠的事了解了,没想到一转眼,陈春华又和张富升干上架了。
事发的那天,姚小葳正在“远航”的办公室里和尤长廷对图纸。
姚小葳花了几天时间将费尔公司的智能家居产品的说明书背了下来,又根据产品的安装需求稍作设计图的修改,还有几个地方吃不准,便把尤长廷叫来商量。
就好比说,这次的智能设备里就有一款挂在墙上的圆筒洗衣机,不仅节省了地上的面积,外观还远比以前传统的方形洗衣机美观的多,是时下热门的黑科技产品。
那么在排水和墙壁的图案设计上,姚小葳就要重新修改,而原本预留出来放洗衣机的地方,又要想新的细节填补。
再比如,现在很多人都在用的智能冰箱,不仅会智能计算冰箱里的食物是否过期,可以感知食物的新鲜度,是否有异味,还有智能面板可供使用者线上采购食材。
但这件产品采用的是冷色调的金属质感,偏偏陈春华喜欢的是复古款,连整个厨房的设备都要求设计出实木和复古结合的风格,而且一早就决定买做成看上去像是木质门的冰箱。
这样的风格和尤长廷提供的产品非常不搭,姚小葳便提出定制陈春华要求的风格冰箱,性能保留不变。
类似这样的细节修改,林林总总选下来也要三十多项,姚小葳和尤长廷一个一个的商量,不知不觉就消耗了一上午。
午饭过后,尤长廷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哪知他前脚才走,后脚姚小葳就接到陈春华的电话。
陈春华的声音很急切,几乎是歇斯底里了,让姚小葳尽快赶到新房来,她和张富升已经开撕了。
姚小葳听了,心里一咯噔,抓起包就要往外冲,走到门口又停下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冲回到桌边,将摊在上面的手绘设计图收进卷筒,一起带出门。
与此同时,姚小葳也看到正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尤长廷。
……
两人不约而同的往电梯的方向走。
姚小葳边走边问:“你也接到电话了?”
尤长廷应了一声,神色凝重:“听口气,这次闹的比之前都大。”
姚小葳:“知道因为什么么?”
尤长廷:“张小丰也在,我猜大概是新仇旧恨,打算趁此机会一起清算。”
电梯来了。
两人走进电梯,尤长廷这才发现姚小葳抱着图纸。
“你拿着它做什么?”
姚小葳说:“好歹也是咱们辛苦这么久的成果,拿过去给他们看看,这么漂亮的房子,就因为那些恩怨一起毁掉,值得么?”
尤长廷意味不明的看了姚小葳一眼,笑道:“看来你不希望他们分。”
姚小葳听了这话,觉得奇怪:“当然,劝和不劝离啊。难道你希望?”
尤长廷安静片刻,才说:“站在生意角度,自然不希望。要是他们分了,这房子恐怕就要重新设计,到时候这张图能保留多少就难说了。”
姚小葳诧异极了:“只是因为这样?”
尤长廷反问:“不然呢?”
等两人前后脚上了车,尤长廷开车直奔张富升新房的地址,姚小葳依然皱着眉,好像被刚才尤长廷的话刺激到了。
直到车子开到一半,姚小葳才开口说:“尤长廷,趁着还没到地方,有件事咱们得说清楚,接下来还要合作呢,如果不能达成共识,我怕将来再有类似的事,人家两口子还没打起来,我和你先有了矛盾。”
姚小葳的态度很严肃。
尤长廷侧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开车:“你是不是想说劝和不劝离的事?”
姚小葳:“对。其实像这种两口子为了装修而闹的不痛快,甚至要闹离婚的案子我见过不少,我也给你提个醒,这里不像美国,什么都讲究AA制,夫妻俩一人掏一半钱交给设计公司,自己甩手什么都不管。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屑这种中国式夫妻的争吵,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站在咱们的角度,都应该盼着人家夫妻最后心平气和的把问题解决了,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
这些话说的在情在理,尤长廷也没反驳,他只是望着路面专心开车,表情很淡。
姚小葳一直盯着他的侧脸瞧,也是直到这一刻才发觉,原来一向眼高于顶的尤长廷也有这么叛逆的时候,他对张富升和陈春华几次大打出手的事情,始终抱有嘲讽的态度。
显然,尤长廷并不看好那对夫妇,或者说他根本不看好任何夫妻关系?
姚小葳不禁想到,尤长廷提过他还未成年,在他十几岁的时候父母就撕破脸离婚了,可以说是不欢而散,如今各有各的家庭,对他也是漠不关心。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消极?
只是姚小葳虽然想到这层原因,却不能说出来,生怕触动尤长廷的伤疤。
这时,尤长廷说道:“好,在客户面前,我可以做到劝和不劝离,但是如果碰到实在劝不住的个例,我也希望你不能泥足深陷。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如果实在不能挽回,你一个局外人也做不到设身处地的明白他们的痛苦,帮不上忙,不如趁早抽身,不好耗费自己太多精力。”
听到这话,姚小葳不说话了,只是看着窗外。
她不是不知道如何回复尤长廷,而是他们各有各的立场,谁也无法说服谁完全改变想法。
尤长廷说的也没错,如果真是已经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非得离婚才能各自安好,她一个局外人还能强行让人家再试试?
更何况新的婚姻法已经出炉,离婚多了一个冷静期,在此期间,双方都可以冷静下来想清楚,不管是想通了离婚,还是想通了不离婚,那都是人家两口子的事。
姚小葳一时想的出神,直到尤长廷突然问她:“你父母的关系似乎很和睦?”
姚小葳转过头来看着他,“哦”了一声说:“也不完全是,吵吵闹闹,每天都拌嘴,性格上也不算合,一个喜欢安静一个喜欢热闹,我小时候也经常看到他们吵架,结果还是这样过了大半辈子。”
尤长廷扯扯唇角,说:“这样已经很好了。你知道么,其实闹离婚并不是最痛苦的,真正痛苦的是决定离婚之后,要分清楚彼此的利益,那是一条漫长的战线,谁折磨的对方越狠,最后赢得就越多。”
姚小葳愣了:“你是说财产分配?”
尤长廷:“不止,还有很多人际关系也要划清。财产分配可以靠白纸黑字,但一对夫妻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并不是靠单据就可以割裂开的。而这里面最大的麻烦,就是和最厌恶的人一起生育的孩子,不能一分为二,一看见就会想起对方的种种恶行,又碍于法律和血缘关系而不得不给予物质补偿。”
这下,姚小葳才明白尤长廷指的是什么。
他是在说闹离婚的夫妻们和那些单亲家庭的孩子,也是在说他的亲生父母和他自己。
恐怕如今张富升和陈春华的争吵不休,尤长廷见得太多太多,甚至比这些更严重,更凶残,这才会让他面对这些时,完全冷眼旁观,并且见怪不怪。
只是他表面上看似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心里多半也是难受的,心里曾经受过伤,伤口流过脓,即使康复了也会留下疤痕。
姚小葳想到这里,吸了口气,说:“对不起。”
尤长廷一怔:“你道什么歉?”
姚小葳道:“我知道像是今天这种场合,你不想看到。要不待会儿到了地方,我一个人去吧,你再车里等我,我实在搞不定再说。”
尤长廷笑了:“你太小看我了,也太高看自己。这种场合,一个人要对付两个人本来就不容易,而且还要防着人家两口子突然连成一气对付你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二对二,两人打配合,切忌感情用事。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姚小葳不再说话了。
尤长廷说的有道理,相比之下,她是容易感情用事,而他又太过理智,的确是需要配合,利用默契,将一加一发挥出三的效果,这才能化解对方一加一等于零的死局。
而且既然是劝和,就得有劝和的策略。
有时候光是劝和,会适得其反,勾起当事人的叛逆心理,大家越是让他们和,他们就越要分。
有时候反其道而行反而更见成效,但这也要看人下菜碟,还不能把话说的太绝了,以免弄巧成拙。
……
直到车子来到张富升和陈春华的新房门口,两人下车直奔屋里。
门扉大敞,一踏进门口,两人都是一愣。
满地的狼藉,显然是刚刚打过一场架,而且还不止是两口子打架那么单调,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这里原本就有个装修队,是拿张富升的酬劳的。
陈春华不满装修安排,尤其不许有多余的房间留给张小丰住,就找了另一个装修队前来拆屋子。
张富升和陈春华谁也不服谁,相吵无好言,加上长年累月的恩怨积累,肚子里都憋了一口气,积攒了二十年,趁此机会一股脑倒了干净。
而互相讨伐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两人理智全失,陈春华让她带来的人把给张小丰留的房间门钉死。
这可气坏了张富升,顿觉陈春华嘴脸丑恶,便说他才是一家之主,这房子是他的,陈春华要是逼急了他,就让她净身出户。
陈春华一听这话,眼泪就下来了,委屈如滔滔江水,转而开始念叨这些年对张富升的付出。
可这些话在张富升听来都是老生常谈,听得他耳根子都长茧子了,加上是在气头上,更是火上浇油,自然不肯让步。
结果,两个人的家庭战争,很快就成了两个团队的火并,好好的装修也被砸的乱七八糟。
尤长廷和姚小葳来时,两边人马刚刚干完架,中场休息,这场面直接就把两人看傻了。
……
一阵沉默过后。
尤长廷和姚小葳也终于有了动作,虽然没有通气却想到了一起去,为今之计,要先把周围的乌合之众打发出去。
于是,尤长廷走向张富升,姚小葳也走向陈春华。
张富升和陈春华都是中年人了,体力不像年轻人,骂架过后觉得累,早就坐下了。
尤长廷对头发凌乱,面红耳赤的张富升说:“张先生,你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跟个地痞头似的,还带着一群泼皮打群架?就算你气不过打了,也不能在自己家里打啊,砸坏的东西可都是你的血汗钱。”
姚小葳也帮陈春华整理了一下衣服,小声说:“陈女士,都说人要脸树要皮,你看今天这场面好看吗?要是这些帮你们打架的人有谁拿手机录下来了,再放到网上,这不就成了让全民一起看热闹的好戏了?到时候伤的是自家的和气,娱乐的可是不相干的人。何苦呢?”
张富升和陈春华双双冷静下来,再一听这话,心里都是一惊。
是啊,自己又花钱又卖力,撕破了自己的脸,却让别人看着过瘾,这不是吃饱了撑得吗?
这两口子都要脸面,也想象得到今天的事传到吃瓜群众的耳朵里,会有多难听的评论出来,不过就是狗咬狗一嘴毛。
到时候准会有人说,张富升出轨在先,就是个渣男,应该净身出户,竟然还把私生子领回家里来,不要脸。
肯定还会有人说,陈春华虽然占理,但她就是个母老虎,自己丈夫不争气,干嘛迁怒小孩子,小孩子是无辜的,她竟然还带人来打群架,难怪张富升要离婚。
正所谓“路人都不上网,网民都不上街”,这事要是发生在大街上,没人管,可这事要出现在网络上,人人都是正义的键盘侠,非得用唾沫星子淹死当事人不可。
一想到这里,张富升和陈春华连心都凉了,两人二话不说,就分别让各自的包工头先带着人出去,找个地方吃顿饭,等回头问题解决了再通知他们。
就这样,两边的包工队鱼贯而出,整个屋子一下子清静下来。
张富升这时从地上站起身,问尤长廷:“行了,人都走了,你说怎么办吧?”
陈春华也被姚小葳搀扶着起来,对姚小葳说:“姚设计师,我知道你辛苦,帮了我不少忙,今天我又麻烦你了。”
姚小葳刚说道:“陈女士,你客气了。”
可下一秒,就听到尤长廷问张富升:“张先生,你不是说小丰也跟着过来了,他人呢?”
姚小葳一愣,立刻看向尤长廷:“小丰也来了?”
可是刚才这场面,哪有张小丰的影子呢?
张富升一拍脑门:“对啊,小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