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天说道:
“欧阳兄请讲。”
欧阳永说道:
“聂夫人和聂豪孤儿寡母,无依无靠,还望张公子怜悯,照顾此子成人,也好让聂兄在天之灵有所安慰。”
张开天点了点头。
此时,一众水手已经搭起了灵帐,将聂天行的尸体绑在一块木板之上,并用海泥覆盖全身。
到了下葬的时候,用鬼船将这块木板拉到泥海深处,再将木板翻转,用刀割断绳索,人便会永远沉入泥海之中。
海边之人,取之于海,生之于海,也便葬之于海。
聂夫人本就哭晕了一次,这次又亲眼看着丈夫随着鬼船渐渐远行,忍不住一下子又瘫软在地。
张开天说道:
“夫人请节哀,在下有一言相告,还望夫人相允。”
聂夫人道:
“公子请讲。”
张开天说道:
“聂兄虽是死于萧仲渊之手,但若没有我这次到山海交汇处来,聂兄便不会死,所以我内心也深感不安。”
聂夫人抬起泪目,瞧着张开天,只见她细目柳眉狭鼻淡唇,淡泊不失温婉优雅不失宁静。
张开天说道:
“所以若是聂夫人不弃,在下愿邀聂夫人与令公子一同加入侠尊,你二人衣食住行,在下愿意一力承担。”
聂夫人沉默了片刻,向招手聂豪道:
“豪儿,你过来。”
聂豪走到母亲身边,聂夫人指着张开天,对聂豪说道:
“跪下,给你的师父磕头。”
聂豪不明就里,但还是依言做了。聂夫人道:
“从今天起,你就跟着你的师父,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得有丝毫违背,记下了吗?”
聂豪蒙蒙幢幢地点了点头,站到了张开天身边。
欧阳永道:
“夫人,那你……”
聂夫人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勉强展颜,向众人说道:
“我本是岭西大户之女,当年去山中游玩,不幸遇到强人,若非聂大哥相救,早已离世为鬼……”
她轻轻一顿,似在回忆当年的情景,过了一会,接着说道:“如今聂大哥既然已经去世,豪儿也有依靠,我打算回娘家去,终生不嫁度此残生。”
欧阳永忍不住说道:
“夫人,你若走了,豪儿谁来照顾?”
聂夫人伸手摸了摸聂豪的头顶,说道:
“这个孩子从小就懂事,我相信他能够好好的活下去,我若在他身边,不是照顾他,而是让他照顾我了。”
张开天张口说道:
“聂夫人……”
“好了,”聂夫人说道:
“我意已决,各位不必再劝了。”
她转过身去,轻捋衣袖,再转身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个色纯质坚的玉镯,她将玉镯轻轻套在聂豪的衣袖上,道:
“此物愿是你父亲送给我的信物,如今我便将它交给你,你要好好保管,将来带着它回来看你父亲和我。”
聂豪点头道:
“是。”
江湖之中,生死寻常,众人安排已定,商议起程,张开颜牵着聂豪的手,与欧阳永一同走在后面,走出良久,回身看时,还能看到聂夫人淡淡的身影在挥手。
张开天霁初晴走在前面,两人久别初见,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话题。
过了一会,张开天说道:
“聂夫人怕自己成为儿子的牵绊,也真是用心良苦。”
霁初晴冷冷笑了一下,扫了张开天一眼,说道:
“你是真不了解女人的心思,还是在装傻充愣?”
张开天“啊”了一声,说道: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霁初晴道:
“我刚才问过开颜了,你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找我,而是为了其它的东西。”
“是,”张开天说道:“我到山海交汇之处来,主要是为了寻找七彩玲珑心……”
霁初晴一下子停住脚步,道:
“那你去找什么心去好了!”
张开天也停了下来,说道:
“找寻此物,是为了建造映照之阵,将灵力球悬挂于天上,起到太阳的作用,那么在这颗灵力球下生活的子民们,便不用再饱受阴寒饥湿之苦,这是大道大义,我自然不能不顾。”
“哦?”霁初晴反问道:“那对于我,你就能不管不顾了?”
“当然不是,”张开天说道:“当初你留下那首诗之后,有人以此引我入局,险些要了我的性命,难道这还不能说明我对你的意思么?”
霁初晴似有所触动,缓缓说道;
“算了,你要当大英雄,儿女情长的事,自然是要放一放,不过有件事你若是现在不去做,只怕以后永远没机会做了。”
张开天疑惑地问道:
“什么事?”
霁初晴道:
“救人。聂夫人刚才所说之话,已含必死之心,回娘家不过是托辞而已。”
张开天心中一震,霎那明白了霁初晴担心的是何事,当下催运梦笔,以瞬移之法向回赶去。
霁初晴站在原地,张开颜等人赶了上来,张开颜好奇地问道:
“晴姐姐,我哥呢?”
霁初晴悠悠地说道:
“当然是去干他的老本行,救人了。”
“谁?”张开颜接着问,却见聂豪在这一刻猛地挣脱了张开颜的手,全力向后跑去。
张开颜一时不解,道:
“小豪,你去哪里?”
霁初晴道:
“咦,这孩子倒是聪明,若是好好培养,将来必能成有用之材。”
众人一起回赶,来到刚才分离的所在,聂豪高声叫道:
“娘,娘,你在哪里?你答应我一声好吗?”
忽见前方烟雾滚滚,似有民居失火。
聂豪叫道:
“家,那是我家的方向!”
众人心中一沉难道救之不及?急忙奔去,就见火势已起火光冲天,聂豪虽然奋不顾身要扑进火中救人,但却被张开颜和欧阳永死死拦住。
聂豪叫道:
“放开我,我要去救娘亲!”
“豪儿!”
一声低唤,却是聂夫人出现在一侧的墙角,她头发散发浑身灰尘,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劫。
张开天站在她的身侧,聂夫人真是刚烈,刚才若非来的及时,她已经以死殉情了。
母子二人紧紧抱在一起,任何力量也无法将她们分开。
张开颜说道:
“聂夫人,你为何这样傻,竟然自寻短见?”
聂夫人只是流泪,并不回答。
霁初晴走上前去,问道:
“聂夫人,我是末日圣传的宗女,我说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聂夫人急忙跪倒在地,道:
“奴婢谨遵宗女教令,请宗女示下。”
霁初晴说道:
“现在我命令你,不许自戕,要留在聂豪身边,直至聂豪娶妻……嗯……生子之后,方可自决命运。”
聂夫人道:
“是……是,奴婢遵命,请容奴婢先去更衣,稍候再随大家一起上路。”
张开颜将霁初晴拉到一边,道:
“晴姐姐,我思虑再三,你刚才这番命令还是有漏洞。”
霁初晴转头瞧了她一眼,道:
“你且说说看,有什么漏洞?”
张开颜道:
“你说等聂豪生子之后她就可以自决,倘若她到时候仍要自寻短见,又如何是好?”
“你呀!”霁初晴轻轻拍了拍张开颜的头顶,道:“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你若是母亲,看到自己的大胖孙子,尽心倾力地疼爱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想着自寻短见?”
她当初见到张开颜的时候,张开颜人在病中,的确瘦瘦小小,自从治好了病,她的个子也迎风见长,早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场中惨淡的气氛,为之一淡。
张开颜素来大大咧咧惯了,并不生气,反而说道;
“是,我是不如姐姐聪明,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姐姐很久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霁初晴警惕地瞧了张开颜一眼,道:
“你这丫头,问的问题一定很难回答,要不,你还是别问了吧。”
张开颜摇着霁初晴的胳膊,说道: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嘛好不好?”
霁初晴道:
“也好,你问,若是不好回答的,我便不回答了。”
张开颜说道:
“好,我的问题就是,你以前不是药神门的弟子么?怎么摇身一变,又成了末日圣传的宗女了,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原因?”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霁初晴身上。
霁初晴微微一笑,将目光向张开天眼晴上一迎,道:
“你妹妹问的这个问题,只怕不是她自己想问,而是你自己要问的吧?”
张开天笑了一笑,说道:
“她要问什么,我又如何能够预料得到?你既然有此顾虑,那么在你回答时,我回避就是了。”
他作势欲走,却见霁初晴嘴角微微一扬,道:
“你们兄妹同气连枝,我说什么她肯定转眼就告诉你了,告诉她和告诉你有什么分别呢?”
“这……”张开天心中想道,听说有种刁蛮女子,素来喜欢和人抬杠,你说东,她偏要说西,专以斗嘴为乐,莫非这霁初晴就是这种女子?
遥想以前的她,是何等的利落何等的英姿飒爽何等的令人神往,怎么这些年不见,许多事情,就都变了呢?
霁初晴见他不回答,追问道:
“你在想什么呢?”
张开天说道:
“我在想你当年何等英姿,舍身救人毫不犹豫,如今却有些疑神疑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