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一顿,接着说道:
“其实自海棠谷之役以来,也过去了数年时光,这些年来,包括两位梵老爷子,还有我们这些朋友亲属,劝过璃梦无数次,让她挑选称心如意的夫婿及早成亲,武林才俊上门求亲者及愿意入赘者,也有数人,但她总是摇头拒绝。”
她抬起头来,瞧着张开天,说道:
“你也应该明白,她的心里一直放不下你,这次你答应了她的要求,足见你对她的深情,她不知道有多高兴,但你转眼又去找别的女人,让她的心情,又如坠入冰窑一般寒冷。”
张开天紧抿嘴唇,沉默不语。
张开颜说道:
“唉,我也希望璃梦姐姐当我的嫂子,可惜他们终究不能在一起,难道让他们两个一辈子孤独终老?”
林微儿又叹了一口气,道:
“罢了,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或许你有了新的一段感情,会让璃梦学着放下。我们走吧。”
三女离开了,张开天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院子,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找霁初晴的她,却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了。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并且说道:
“请问,侠尊张公子是住在这里么?”
张开天起身开门,就见门口站着的,是一位颇为面熟的僮儿,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便道:
“你是?”
那僮儿道:
“在下是宾至如归的店小二,我们掌柜说有要事,要请你过去一躺。”
“什么事?”
小二摇了摇头,说道:
“掌柜没有交待,公子去了便知。”
张开天猜想,掌柜所说之事,应该与霁初晴有关,当下随着僮儿,来到宾至如归。
宾至如归之中,虽有客人,但却仍然显得冷清,那名青年掌柜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双手相合,似在沉思着什么。
小二走上前去,低声禀道:
“张公子到了。”
青年掌柜站起身来,面上的萧索表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热情的职业笑容,道:
“公子来了?”
张开天说道:
“是。掌柜的找我有事?”
青年掌柜说道:
“某家姓余,名清远,你可以叫我余掌柜,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
“这几日来,那位住在楼上甲字号房的女客人,经常独自坐在这张桌子上,望着窗外,一动不动,似在等人。”
张开天心中一震,她要等的人,莫非正是自己!急切地问道:
“那她等的人来了没有?”
余清远摇了摇头,说道:
“直到今天早上她随那名黑衣老者离开,我们都没有见到她和任何人会面。”
张开天缓缓坐在桌上,心中惆怅不已,早知道如此,自己这几天再怎么忙,也该抽空过来一躺,或许彼此之间的事会有转机。
余清远嘴角泛起笑容,说道:
“公子你可知道,你此刻的神情,和她在等人时一模一样。”
张开天没有回答,却在脑海深处,构勒出霁初晴坐在对面的情形,四目相对,没有怨恨,只有离愁。
余清远伸手入怀,取出一张纸,缓缓推至张开天身前,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成扁平的棱形,一望而知手上定有数十年精修的功力,但张开天却并没有注意到,他只看到纸上写着四行娟秀小字:
“倚窗独坐心怨盼,人声噪噪茶无味,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这番话,是倾诉,更是独自哀怨,是怀情,更是深深相思,张开天从未见过如此文字,一时之间,不由痴了。
余清远瞧着他的脸,缓缓说道:
“其实这张纸是我们的人在打扫房间的时候,无言间从纸篓中找见的,应当是那位姑娘所书,至于写给谁,公子应有感触吧。”
张开天霍然起身,问道:
“她去了哪里?”
余清远摇了摇头,道:
“不清楚,只听他们说要回什么圣坛。”
末日圣传的总部,便在圣坛,料必是在极东之处,当下说道:
“好,我知道了,多谢!”
便快步走出了门外。
余清远瞧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走入了内堂,内堂之中,一名中生儒生早在等候,见他进来,张口问道:
“事情办妥了?”
余清远躬身答道:
“是,少掌门,鱼儿已经上钩了。”
中年儒生转过身后,待到看清他的容貌,却是久未出现的学无止境少掌门,智无涯于海棠谷之役拼死救下的独苗,智云中。
经年不见,他的样子已不是当初那个轻狂少年,如今的他,眉头深锁,两鬓已见花白,看来这些年逃亡的日子并不好过,让他苍老了许多。
也许,也成熟狠辣了许多。
智云中背手踱步,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这可不是一条简单的鱼儿,当初若不是他突然出现,如今魔军已然一统天下,而我也会住在紫辰殿,以梵璃梦为妃,策定天下形势。”
这是他的理想,而因为张开天,这一切都已成为泡影,他对张开天的愤恨可想而知。
余清远说道:
“当初老掌门计议参加魔军举事,专门留下我们这一支清流,当时我还不理解,以为是老掌门不信任我们,如今看来,老掌门真是高瞻远瞩深思熟虑,若无当时这一留手,如今焉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智云中点了点头,说道:
“父亲曾经交待过,清流皆是箭师,而且人数稀少,利于偷袭而不利团战,所以专门将你们保留了下来,一但大业失败,便可以以暗杀偷袭的方法以图东山再起。今日杀张开天,便是我们复兴大业的第一步。”
他手掌一挥,道:
“这一局,我便给他起名叫做相思,相思之局,断肠断魂,张开天,你能经受的住么?”
他似在向余清远诉说,又似在喃喃自语,过了一会,才问道:
“都准备好了么?”
余清远道:
“是。梦瑶已在路上等候,她的轻灵术天下无双,一定会将他引到灭天峡去的,而射天弓,已经在彼处等候。”
智云中道:
“灭天峡射天弓,而张开天的天字正好为这两个名字我克,看来大事将成,好,你也赶快出发,一定要将张开天消灭在那里!”
……
此时的张开天,已骑着棕牛,出了十方亭,一路向东。此时他心中急切,只想早些见到霁初晴,以致于忽略了身边的风景。
走了数十里,忽见前方一片凌乱景象,马车车辕轮毂窗棂散落一地,数名黑衣人倒卧路边,鲜血盈,早已身死,而他们的装束,分明是末日圣传门下的弟子。
地上更是扔着一道红色宽布,布上剑痕斑斑,而本该穿着这件红色斗篷的霁初晴却已不知去向。
只有数道脚印,偏离了官道,仅向右侧前方而行。
张开天大惊失色,心中想道,末日圣传素有邪名,在江湖之中仇敌甚多,若说有人伏击他们,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教谕者不知去向,霁初晴生死未卜,她的安危,究竟如何了?
不及细想,张开天沿着脚印疾步追下,数十里外,又是一处战场,数名儒生装束之人倒卧血迹之中,而地上,另有一络长发落地。
长发柔顺,似是女子之物,张开天忧心如焚,一心只想着莫不是霁初晴受了伤,就在这时,就见前方红影一闪,疑是霁初晴出现,不由唤道:
“初晴!”
不见那人回答,张开天疾步赶上,却见那道红影始终在自己身前十数丈之处,两人一追一赶,不觉之间,已来到了一处深谷之前。
那道红影,在谷前停了下来,张开天唤道:
“初晴,是你么?”
不见红影回答,张开天见四下里并无敌人,便放慢了脚步,缓步走了过去。
红影单薄,发黑背直,分明是一名年轻女子,却不知道是不是霁初晴。
他的身子刚刚走近,就见红影一跃,径向深谷掉落。
这一惊非同小可,深谷之深,不知道几千几万尺,若是掉落,饶是有功力在身,却还是非得摔成粉末不可。
张开天毫不犹豫,亦跟着纵身一跃,想要救起“霁初晴”,却未料那道红影在半空中一个转折,竟然平平向上升去,飘到谷顶站住了。
要知道寻常人若是身在半空,受引力所制,只有向下坠落的份,而红影竟然可以在无处借力的情况下,身形上扬,这位轻灵之术,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张开天见红衣女子已经无虞,提一口真气,想回到刚才跃下的位置,就在这时,只听一人冷声喝道:
“放箭!”
就听“嗡嗡”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接着,无数锐力扑面扑身,势要将张开天穿成剌猬。
张开天乍逢剧变,心中立刻明白,这是有人在设计对付自己,他是久经大风大浪之人,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双掌一合一开,一道气罩护住周身,任凭箭矢如雨,却是难伤他分毫。
但这样一来,他上升之气便因此受阻,身躯直直下坠,直到“扑哧”一声,似是陷入了烂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