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碎月谷第二天,蓉月被月盈带进了迷雾谷,然后迷雾谷被封了起来。
五天过去了,没有任何音信。柳长白每一天都要来谷口寻上一圈,然后就会下山到医馆跟大长老聊上半天,尽管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地听着,这样也能多少减轻他的烦躁。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打算,就算醒不来只要她活着就行。
“柳兄对于当今的局势有什么看法?”大长老倒是不客气,已经与柳长白称兄道弟了。
“基本上已经趋于平稳了,就算稍有波动也不成气候了。”
“我怎么听说历国还在乱着呢?”大长老知道眼前坐着的人不简单,他多少听说过柳长白在历国境内做过大理寺卿,并且有自己的势力还搅得历国天翻地覆。
“现在端看个人的选择了,毕竟大势所趋,谁也挡不住。”柳长白说得大势所趋如今正在历国轰轰烈烈地上演着。
豫南王和赏罚堂的人内外夹击将恭王爷围在了京城附近,严总兵带着人将皇宫围了起来,谁也不退一步再次形成了僵持之势。
明显昱似乎真的不在乎谁来做这个皇帝了,因为活动受限制他就索性窝在御书房作起了画来,一张一张都是阿宝的脸。画到最后已是泪眼朦胧。
“娘娘,您看皇上如今这样改如何是好?”谢九实在觉得明显昱这个皇帝当得窝囊,就连这会儿大祸就要临头了还是窝囊地缩着头不肯出面。
“太后那边有什么动静?”方瑶望着御书房的门停了脚步,她也不知道见了明显昱该说些什么,这会儿说什么似乎都有些假。毕竟他们已经许久不曾正经地说过一句话了。
“太后似乎被严总兵气着了,不过她并没有消停,似乎在秘密联络自己的人。”
“拦住她,严总兵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了。如果刺激到他说不定他会屠了京城,到时候真血流成河就无法收场了。”方瑶想了想说道:“给小安送信让他守在边关,不要回来也不要派兵支援京城。明显昱这个皇帝已然是当不成了,而我本就不屑做这个皇后。”
“如果能平安渡过这场劫难最好,否则又是一场动乱。”
“娘娘您真的决定好了?”
“嗯,何况现在情况也由不得我们了。给豫南王也透个信,只要能让京城和历国尽快从这场动乱中平复下来,他进京城那一日就可以入主皇宫。”
“是。”
方瑶最终在御书房门口枯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这一转身就如同她与明显昱与整个皇宫的割裂。
谢九觉得方瑶实在可怜了些,死去的人带走了她的全部生气,活下的也不过是具驱壳。
唉!
“什么?皇后居然派人给外面的人通风报信!”太后撑着身子从床榻上起来,一脸愤怒。
“回太后娘娘,是的。奴婢亲眼看见谢总管打发人去宫外送的信。”
“好啊,她竟敢,竟敢勾结外人来谋朝篡位!来人,扶哀家起来,哀家倒要让皇帝亲自看看他的皇后在做什么!”太后挣着从床榻上下来由人服侍着穿衣出宫去见皇帝。
太后的动作自然也很快就传到了方瑶的耳朵里,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方瑶心里明白太后就算有什么事情也应该是冲着她来的,所以由她去吧。
太后火急火燎地赶到御书房也见到了皇帝,只是他那披头散发几近疯癫的模样着实惊着了她。
“皇帝,乱臣贼子已经打到了宫门口,你居然还有闲心在这里作画?”太后走过去一把掀掉了桌子上开的笔墨纸砚,墨水溅在了明显昱的衣服上。他终于停了手抬头看着太后。
“太后也想让儿子给您做一幅画吗?”明显昱忽然笑了起来,笑容里竟带了一丝儿时的纯真和不谙世事。
太后被那笑吓得连连后退,“显昱,你怎么了?”
“儿子很好啊,母亲你看,我已经会写诗作画了。”明显昱脸上的笑又带了一丝求表扬。
太后忽然颓丧地瘫在了地上,她的儿子居然成了这样,她的儿子居然疯了。哈哈,她那做了皇帝的儿子疯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她觉得疯狂的。
梁公公站在门口看着门里的母子两人在心里叹了口气,唉!人人都盼着生在帝王家,可生在帝王家就快乐顺遂了吗?
身在边关的方安接到方瑶的信之后就按兵不动,他只需要保证姐姐的安全就好。其他的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关系。边关已经平静了下来,有着大军保护,这里的日常生活倒还跟往常一样。百姓丝毫没有国家正在动乱的自觉,依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方安背着手走在街道上,见着的人会叫一声小将军,方安也会笑着点头示意。这正前方就冲过来了一个人,火急火燎地也不看路直接撞了过来,方安本来打算伸手拉一把。再一看居然是个女子,他这手又索性背了回去一侧身。
对方眼看就要摔个嘴啃地,她居然一甩手里的鞭子缠着方安的胳膊借力站了起来。
“见死不救算什么好汉?”女子扬着脸挑着眉看着方安。
方安瞥了她一眼,取下鞭子然后转身走了。
“喂,你等等。”女子一跺脚追了上去。
在姑苏夏家可没有人会这样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出于好奇出于不服输,夏芯玉追了上去。把要去漠北寻找姐姐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燕景昀到碎月谷的时候就将身边跟着的所有人都遣退了,只身一人入了谷,正好在医馆碰见了正独自下棋的柳长白。虽然这还是第一次见面,燕景昀也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蓉月放在心上的人。
“兄台不介意跟我对弈一局吧。”燕景昀坐了下来,看着柳长白。
柳长白点点头,伸手做了请的手势。
凉风吹来,掀起了草棚子上的茅草,发出沙沙的响声。两个人你来我往开始对弈,棋盘也是江湖也是天下,从第一子开始就要布局。落子无悔终至全盘成定局。
棋局进行到一半,大长老慌张地跑了过来,“柳兄,迷雾谷的迷雾消失了。”
柳长白落了棋子起身,“对不住兄台,改日有空再来。”然后几乎是跑着往半山腰冲去。
燕景昀执着手里的棋子看了看棋盘落下一子,“大长老还是这么多话。”
“见过圣上。”大长老连忙下跪请安,燕景昀摆摆手示意他起来,“你来陪我看下完这一局。”
“啊?哦。”大长老局促着坐到了燕景昀对面。他其实跟燕景昀也只接触过一次,所以对于他的印象也只是源于传言。棋局进行到一半,大长老就彻底了解了。
燕景昀这人表面上看起来颇有纨绔子弟的浮夸,实则心思缜密。即便是时有急躁也会迅速地控制住,难得的是还有意思仁爱之心。
这可是他那个父皇没有的东西,所以如今燕景昀做了皇帝,安国百姓倒是有福了。
这时候又近卫来禀报,“抓到了妙先生!”
“押回燕城跟三皇子正好关在一处。”燕景昀说完之后放了棋子,听完命令近卫退下。他才对着大长老说道:“记着你落子之前的棋局,我改日还是要找人重新下完它。”
“是。”大长老知道自己这臭棋篓子是被人嫌弃了,可他也是师从柳长白的啊!
月盈睡了一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的中午时分,肚子实在是饿极了。她便起身去厨房找吃的,半路上在走廊上碰见了燕景昀。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觉得他看起来很寂寞。
“你想吃东西吗?”
“不想。”燕景昀笑笑收起了手里的东西,哗啦啦的声音引得月盈好奇地看过去。
“这不是我原来的手链吗?怎么在你手里。”月盈索性坐了下来决定跟他好好聊聊,看能不能再骗些食谱出来。
“是你的。”燕景昀有些错愕,说不上来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他一直把这当成蓉月得到东西寄托着自己得不到的思念,没想到原来却是错付了。
他忽然又没来由地笑起来,错了,原来一切都是错的。
“你笑什么?你如果想要我这里还有很多。”
“不必了,这个也还给你吧。”燕景昀张开手掌将手链给了月盈。
月盈接过来直接戴在了手腕上,然后眼睛眨了眨问道:“你这次过来可带有御厨?”
“没有。”燕景昀看看月盈问道:“你跟我进宫吧?”
“进宫做什么?大长老说了,现在碎月谷不宜再往宫里派人了。不然会招来不满,再者说我还是觉得碎月谷自由些。”
“是啊,自由些。”燕景昀不再说话,他其实还真有些羡慕月盈,能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
“姐姐已经好了,你要去看看她吗?”
“不必了,我这就回去了。”燕景昀想了想拒绝了,然后起身走了。月盈在后面看了看没有送行的自觉,在她的意识里,碎月谷就这么大总不会迷路,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新年将至,天下太平。
安国和历国的交界处的一个镇子里迎来了一位贵客,安国皇帝燕景昀。
柳长白以贵客之礼接待了燕景昀,只是没想到燕景昀不过是带着棋盘来的,为的还是之前没有了结的残局。
“柳长白,我忘了那幅画放在了哪儿了?”蓉月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一看对面还有一个人她倒是规矩地给对方施了一礼。
“你不记得我?”燕景昀没想到月盈说得蓉月好了居然只是身体好了,记忆还是没有。
蓉月摇摇头,“我时常忘记东西。”她的脸上挂了一丝不好意思。
“不记得没关系,我叫燕景昀。”燕景昀望着蓉月真诚地说道。
“嗯。”蓉月点点头然后对柳长白说道:“你给我找找。”
“好。”柳长白放下棋子冲燕景昀点点头然后拉着蓉月的手出去了。
燕景昀看得有丝丝苦涩,这时候从窗口跳进来一个小子,没有桌子高倒是很神气。
“你是谁?”
“你又是谁?”燕景昀好笑地看着他。
“唉,我娘也老是问我这个问题。”小孩儿爬上了椅子叹口气,“我爹说,我娘亲的记忆就跟那池子里的鱼一样,只能保持一天。所以她才会不记得我。”
“那你一定很伤心了。”
“嗯,不止伤心。我娘不记得所有人偏偏就是能记得我爹,你说这气不气人,我可是她儿子啊!”
“那是挺气人!”燕景昀笑起来,确实挺气人。
原来世间只把一人放心上在别人看来还真挺气人的。
房间里面,柳长白从桌上的画筒里抽出那幅画递给蓉月,“你是越发的懒了。”然后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是吗,都是你惯得。”蓉月打开画轴看起来。
“这倒是。”
“我收到火贺山庄的请柬要去参加喜宴。”
“我会跟你一起去的,不要费心找了。”
“真的,那就好。”
呵,柳长白笑笑转身出了屋子。出于对历国和安国的平衡他带着人住在了这里,谁知住下来就不愿意走了,他终此一生要求的不过是一个陪他到老的人,所以她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