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说话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比我当时长不了几岁。
她穿了一身藏青色的袄子,外面还套了一个雪白的小貂皮坎肩,手里还攥着一个镶有红色宝石的小鞭子。
她黑溜溜的大眼睛上下一打量我,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扬起了她那冻得通红的脸蛋,放大了声音又问了我一遍:
“你是新来的吗?”
我当时心情很不好,即使知道她可能身份不凡,但也完全不想搭理她。我吸了吸鼻子,自顾自地跑开了。
还没跑两步,就听到背后传来鞭子的破空声,我一愣,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准备忍受鞭子划开皮肉的苦痛。
可待到声音的回音都消失了,我却连擦破皮疼痛都没感受到。
忐忑之下,我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发现她正呲牙咧嘴地看着我,两只眼珠瞪得大大的,我再往旁边一瞥,那一片被鞭子划开了雪层,露出红色泥土的土地很是刺眼。
我只觉得大脑一蒙,不由自主地跑开了。
我也不知跑了多久,反正就一直往前跑,直到我累到气喘不上来,才无奈地停下了脚步。
虽然胸口刺痛酸胀地像是快要爆炸一样,不过万幸的是,那个姑娘没有跟上来。
我大口地喘着气,身子一摊,坐到了地上。
地上的雪融化了一点,应该是今天太阳出来了的缘故,不过那雪层依旧很厚,厚到我穿着新大袄坐在上面都能感觉到那刺入骨髓的寒冷。
坐在雪地上,我的脑中又不禁浮现出刚才看到的画面,那个女孩可是用鞭子生生地将雪地划开了一道口子,可想而知,那力道是有多大!而那小姑娘的年龄却也不过五六岁的样子!
幸好那一鞭子没挨在我身上,否则那该多疼啊!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比被爹爹打手心还要疼。
不过现在我宁愿被爹爹打手心!
咕咕——
真的好饿。
我丧着头摸了摸瘪瘪的肚子,眼睛酸涩得得厉害,眼泪不听使唤地跑了出来,一滴一滴的,落在雪地上,又变成新的雪花。
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进食了,甚至连水都未曾抿一口。
刚刚受了惊吓,现在头又痛得厉害,浑身滚烫滚烫的,嘴唇也干得裂了皮。
我从袖子里伸出手,手昨夜被冻出了冻疮,现在像个萝卜一样又粗又红。我努力伸直了手,抹了一把眼泪。
娘亲和爹爹说过,男孩子以后要顶天立地,不能流眼泪!
我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抓了身旁一处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雪,放到嘴里。
那雪真是难吃,又冷又臭,有一股泥土的味道,和娘亲做的烧地瓜差了老远了!
可我不能吐出来,这是唯一可以解渴又填肚子的食物了。
我又硬着头皮吃了几口,才站了起来,拍拍袄子上的雪渍。
现在陪伴着我的,只有这个袄子了。
这个地方和我昨天看到的地方很不一样,昨天看到是绿瓦红砖的大宅子,而今天待的地方好像是一片草场,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摆设。草场不远处还有一座长满树木的山。
这里很荒凉,似乎没有什么人,那个小女孩是我来这见到的第二个人。
“新来的?”
又是这句话?这里的人似乎只会说这句话!
我不耐烦地转过身去,眼前站了五六个比我高出半截的男孩子,他们都穿着一样薄的灰布衣,脏兮兮的。每个人手中还拿着一把生满锈的铁剑。
这应该也是和我一样被拐来的吧?一定也和我一样害怕。
我的态度放柔和了些。
想起爹爹曾教给我的礼节,我便双手作揖,友好地回应。
“不才阮钺之见过各位哥哥!”
“我管你叫什么名!新来的不懂规矩,哥哥们今天就好好地教教你!”
为首的男孩子抬起脚狠狠地将我踹了出去。
我一下跌到了冰凉生硬的雪地上,雪地的冰凉让我身上僵硬,感受不到摔到地上的疼痛。我的大红袄也被地上的石子勾破了棉布,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棉絮,棉絮在这脏兮兮的雪地上显得格外白,白得刺眼,刺得我眼泪不断在眼中翻滚。
我的大红袄!
我忍住了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翻身站了起来。
眼泪不能让畜生看到!
我攥住拳头,咬紧了牙关,大喝一声,冲他们跑过去。
这两天的委屈好像现在全都化成了力量,我现在恨不得和他们同归于尽!
可他们依旧不慌不忙,甚至脸上嬉笑着,还慢悠悠地掏出了剑。
他们想要杀了我!
杀就杀吧!爹爹说过,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如今只能盼着来世再为爹爹娘亲尽孝了!
我闭上双眼,心下更坦然了。
铛——
一声刺耳的碰撞声响起,我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几个人表情很是难看,旁边的地上落着一把剑,剑的不远处还有一个的小雪块。
因为那雪块不同这地上的雪一样脏,我才一眼就看到了。
正当我以为他们要放了我时,那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向我走来。
“今日爷心情好,就当是攒阴德,饶你一条狗命!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哼哼。”
为首的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卷起了袖子,阴笑这向我逼近。
我心下实在难平这口恶气,于是大着胆子上前问道:
“我与你无冤无仇,今日也是头回见你,自省更无半分得罪于你!为何你们要如此咄咄逼人!”
那小子不屑地一哼,“你在这里占了份口粮便是你的过错!”
不等我开口,他们便一哄而上,往我身上施展拳脚。
我只感觉到额头上一阵钝痛,便没了意识。
我好像做了个梦,但我更希望之前发生的才是梦。
梦里,娘亲煮了玉米面团子给我吃,爹爹打的兔子裹上了甜菜汤,还在火上呲呲地烤着。而我就穿着崭新的红大袄在木椅上坐着。
红大袄可真是好看,就是衣服稍微破了个洞,漏出了棉花。
等等!红大袄破了!
我急急地向娘亲跑去,可脚下一拌就摔了了个狗啃泥,但我抬头想让娘亲抱起我时,我却惊悚地发现娘亲脸上地五官消失了!
我又朝爹爹看去,爹爹也是没有了五官。
我爬了起来,使劲揉了揉双眼,再次去看时,爹娘就变成了那几个蛮不讲理的坏蛋,还狞笑着向我走近……
“醒来!”
我的脊背被人一踹,正好踹到了我的伤口,那尖锐的疼痛将我拉离梦中。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张布满胡须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