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睿赶紧翻身进屋。
东西屋并没有门,而是挂着两扇竹帘代替。陈君睿掀开竹帘子进了西屋。
只见穆晚晚闭着眼睛坐在床上,两只手乱舞动着,似要抓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陈君睿赶紧上前抓住她的手,感应到她的手竟在微微颤抖,遂沉声道:“晚晚,醒醒……醒醒……晚晚......”
穆晚晚慢慢睁开眼,看到刚才的那个小男孩就在自己眼前坐着,不觉大喜,一把把他抱入了怀中:“你没有死!你没有死!太好了……太好了……”
陈君睿身上一僵,他何时被女子这样抱过,空悬的两只手不知该往何处安放。一瞬之间,似千年般永久,这一刻,连空气都似静止了下来。
许久之后,陈君睿这才清明了过来,明了了今夕今地的情境,一张俊脸上不觉飞上一片嫣红。
怀中人的无助颤抖又让他心中一疼。
他悬着的双手亦回抱住怀中的人,轻拍着她的后背。
怀中的人仍在轻声低喃:“太好了,你没有死……”又抱紧了几分。
而自己的心,也莫名地擂鼓般跳动起来。
环着的手忽然不动了。
穆晚晚眼中陡然清明,把面前的人往后一推,看清这人是陈君睿时,又手一扬,巴掌就要落下:“登徒子!”
怀中一空,心仿似也坠落了下去。陈君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狂烈的心跳,握住穆晚晚扬起的手笑道:“娘子为何变得这样快?刚才还那么不舍搂着我,把我摸了个遍,如今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啊。娘子你这样,为夫会很伤心的……”
穆晚晚既急且怒,但被他紧攥着两手,竟动不了他分毫。
其实一挣一扎之间,穆晚晚也已明了过来,原来自己做了噩梦,误把陈君睿当成了梦中的那个小男孩。
只是对一个男子又摸又抱,面上终过不去:“我并未叫你,是你自己来的不是吗?”
“为夫我一向有奉献精神,娘子你需要为夫的时候,为夫便会立时出现。”
再说下去,不知他还会说出怎样的浑话。穆晚晚强吸了两口气,让心境定了下来,笑道:“谢谢夫君了,做了个噩梦,如今已没事儿,您请回吧。”
看穆晚晚嘴上说得平静,脸上却红通通一片,也不忍再逗她。
放了她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衫,道:“你的衣衫都汗湿了,箱柜里应该有我旧时的睡衫,你自找下换上吧。”
穆晚晚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睡衫,果然是汗湿一片。
陈君睿说着已起身下了床去。竹帘声响,屋内只剩一斜月光。
穆晚晚并未起身找睡衫,而是蒙着头翻身躺下,把自己紧紧缩在了被子里。
人息夜静,只是再无法入眠,一处两屋,各自睁眼到天亮。
早起,陈老太看出两人都略带疲惫之色,不觉惊疑:“昨儿个不是早早便安寝了吗?怎的反倒都像没睡足似的,别是做了噩梦了吧?”
穆晚晚手一抖,几乎打翻茶盏:“母亲。昨儿个夜鸟儿叫得吵了些,许是窗子单薄,且没有门隔不了音的缘故。一夜之间竟频频被它吵醒,不如把窗子重新打制一番,东西屋也各安上木门。父亲母亲以为如何?”
陈君睿轻笑不语。
陈老太听到了心里,认真道:“你不说我倒没想起。东西屋原该有门的,只是打造房子那时节,家中并无多余的闲钱,是以用了竹帘子代替,日长月来,渐渐的也便这样了。现时家中有了钱,打两扇门两扇窗子又是什么难事?不过眼下正忙着筹备你们的婚事,等过了这几天,立马重新打制一番。”
陈老太如此说,自己也不好再言。
待陈老太陈老汉收拾了碗筷出了门去,陈君睿盯着她笑道:“安门防我是吧?且不说昨夜是你要搂抱我的。就说不日我们就要成亲,到时你还把我关在门外不成?”
穆晚晚不回言,自起了身准备离开。陈君睿却长臂一挡,把她挡在了桌椅墙壁和他胳膊围起的空间里。
“我早已发现,这两天你言语之间三番两次皆有退意,这是为何?难道是我配你不上?”
穆晚晚看陈君睿主动提及,也便正了神色看着他的眼睛道:“牛郎风姿光辉,如今又赚得许多家财,要说配不上,是我配不上才是。
如今陈家天时地利皆全,再不似往日,只堪我这个孤女做儿媳妇。现时只要放出话儿去,保管结亲的人能踏破陈家门槛。样貌,权势,只要牛郎愿意,什么样的人要不到?
不如……你跟父母说了,就说我才疏学浅,又是来历不明的,与你不相配,不如退了我,再寻佳妇。我情愿认陈家父母为义父义母,认牛郎为义兄,一辈子尽心侍应义父义母左右。牛郎意下如何?”
“不错!”陈君睿眸中一动,看似平静的幽潭下,内里早已翻起巨浪。没想到她竟如此厌弃他,宁做义女也不肯做他的娘子。
眸中沉浮不定,手已勾起穆晚晚的下颔:“可是……我不愿!我只愿与你携手一世,比翼双飞,白首到老……我一生只要你一个,非你不娶……你也休想弃我而去!”
他这一段话看着甜腻,由他的嘴说出来,却只觉冰冷无比。若言词也能杀人,穆晚晚丝毫不怀疑,陈君睿以这字字为利刃,淬上冰冷寒毒,早已不知诛了她几百回。
既然他不愿,也便罢了。只是没想到他却反应如此之大。
原是有约在先,如今自己这一番话,虽说是自己的本意,也只是顺着他的话头说了出来,死马且当活马医。
既然医不成,也便罢了。
穆晚晚淡淡推开他的手,回道:“哦,知道了。”
当初既敢选择嫁商人,现今一个暴富了的商人,也没什么大不了。虽然这个商人长得俊美了些。
就这样?
看着穆晚晚淡定离去,却轮到陈君睿有些愣怔。难道不应该再跟他理论上一番吗?这就认输了?
这个女人啊,到底什么才是她真正的心肠?
早饭后不久,花蕊便又来了陈家,看见穆晚晚,先一把抱个满怀,激动道:“晚晚……成亲日子终于定下来了,真好……真好……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真真是个团圆吉日呢……”
穆晚晚被她箍得几乎透不过气,笑道:“好了,别抱了,快勒死我了……”
而在一旁的某人,只觉说不出的不自在,早已从屋里拿出几个甜瓜来,笑道:“这瓜是昨日父亲母亲镇上新买的,很甜,弟妹来吃。”
花蕊今日来,不只自己,还带了两个跟班儿,青红青山。
陈君睿递了个甜瓜给青山,青山接着便啃了起来。又递了个给青红,青红却不接,两只小短手插抱在胸前,仰着鼻子,眼睛快翻到天上去了。
陈君睿笑笑,也便放回了甜瓜,打开折扇摇着。
青红却又不放过,鼻子里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哼!花心的男人!”
陈君睿自觉好笑,合了折扇道:“我哪里花心了?你倒是说说。”
青红赌着气道:“既然说好了等我长大了便和我成亲,如何又这么着急忙慌的和晚晚姐姐成亲,这可不是花心是什么?还有你……”说着又白了一眼穆晚晚:“说话不算话!说好了把神仙哥哥让与我的,却又这么急着拢到自个儿的地界儿了,这不是骗我呢么,哼!以后再不叫你晚晚姐姐了!”
陈君睿看了穆晚晚一眼笑道:“哦?有人把我让给你了?我却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谁跟你说的,你找谁便是。”
穆晚晚翻看了陈君睿一眼,给青红陪着笑脸道:“都是姐姐的不是。姐姐竟把这事儿给忘了。但你殊不知有和离这一说?等你大时,若还喜欢牛郎哥哥,那时保管让与你了便是,如何?”
“真的?!”青红果然又欢喜了起来,站起身来又拍手又跳:“这次你们可得说话算话,到时晚晚姐姐你必得把神仙哥哥让与我。我要和神仙哥哥一起去溪里放纸船儿,一起去山上摘酸果子,还有还有,还要去镇上买糖人儿吃......神仙哥哥,你说好不好嘛……”
青红说着跳着已偎在了陈君睿身旁,牛皮糖似的沾着再不松开。
穆晚晚花蕊听得青红童言童语天真烂漫,又看得陈君睿被青红缠着头痛不已的样子,不觉好笑,两人相看一眼,不觉笑出声儿来。
陈君睿看得她二人笑,自己也不觉笑了出来。
瓜田李下,和风正暖。若自己真的是陈牛儿,贤妻在屋,孩童绕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纷争没有权谋,平平淡淡,这样的农家一生其实也是不错的吧……
青红玩闹不止,直到陈君睿答应给她削甜瓜吃,这才罢休。
花蕊看得放在屋檐下的一筐红纸红烛,便自告奋勇用红纸剪喜字来。花蕊手巧,不但剪得喜字,还能剪人物画像,花鸟鱼虫。于是一时之间,小院里红纸翻飞,到处喜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