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云轻轻地走到长案横头,自豪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本省远古文博馆老馆长,著名的鉴宝老专家方玉民先生,皇家遗珍馆特聘专家。
相信借机打量方玉民,见他满头银丝,双眉皆白,皮肤白皙,面容清癯,目光深邃,穿一领白色对襟布纽内衫,大有仙风道骨,年龄约80岁上下,连忙恭恭敬敬地称呼:方老。
方老微微点头,不苟言笑,轻言慢语道:是鉴宝么?
对对。
先看一看吧。
好的。相信答应着,想坐下,回头一瞥,只见畏缩不前的妻子站在身侧,屋内并无来客坐凳,便取出红绒盒,俯身把两枚古钱轻轻地倒在绿绒布上,揭开餐巾纸,小心翼翼地推到方老面前。
方老从容地拉开方桌下面的抽斗,取出一把弯头镊子、一根掏耳绵签似的细铜棒、一把小卡尺、一只圆筒形放大镜、一杆微型天平、一双白手套,把放大镜戴在右侧眼睛上,把台灯移近、打开,戴好手套,先拿起光绪元宝,在灯光下看看两面,听了声音,量了数据,称过重量,便搁置一旁。
是真品。
他嘀咕一句,又拿起大朝通宝,对着明亮的灯光,把正面和反面扫视了一遍。然后将钱币微微倾斜、转动,缓缓地换着角度察看,再翻转钱币,以同样动作看了背面。接着,又翻过钱币,仔细观察文字、方穿、钱廓。
此刻轮到相信感觉自己像小学生了,他躬身屏息敛声,全神贯注地盯着方老的一举一动,为护腰,两只手支撑着案缘。
方老用弯头镊子夹起古钱边缘,一只手捏起小铜棒,轻轻地敲击一下古钱下端,侧耳凝神听了一会,放下钱币,拿卡尺量了内外尺寸和穿径,称了重,不动声色地放下工具。
海云迅速从衣袋掏出袖珍便笺簿和一支彩色短笔,俯案记录。
方老闭目慢慢念道:
大朝通宝,铜质,楷书直读,顶天立地,直径20,方穿,穿径5,肉厚1.4,光背,包浆自然,地章平整,字口深峻无流铜,穿口靠“通”字一侧有呈不规则三角形流铜,长0.4,最宽处0.2,余音5秒,无破音,重3.8克。
光绪元宝,HUB省造,银质,楷书直读,直径……
海云的笔飞快地在纸上跳舞。
相信和裴芩正听得痴迷,忽听方老问道:大朝通宝什么来历?
像贪官被纪委干部追问资产来源一样,他不明不白地有些心虚,急切想不起古钱何时何处得来,但肯定不是自己捡的,更不是骗、偷、抢来的,也没有花钱买的印象,相家三代贫农不可能是祖传,那么就是人送的!这么珍贵的宝贝,是谁送的?如果那人知道它的价值,就是贿赂,就是坑爹啊!
他感觉后背在爬蚂蚁似的流汗。忽然灵机一动,谦恭地微笑着反问道:方老,您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海云代答道:相叔叔,买家一般都要询问藏品的来路。见他依旧茫然,继续解释:有合法途径,买家才放心。
他恍然大悟:对对。我这个,是祖传。
裴芩瞅着丈夫抿紧了嘴暗笑。
方老似乎没有介意他的表情,又轻言慢语地说起大朝通宝的历史背景,跟牛副总的宣讲大同小异。
最后,方老微微一笑,说:如果不是行业有规定,我会买下它。
海云不失时机地插话:方老也是大藏家,藏品都是非常精贵的,刚才叔叔阿姨看见的那个最大的玉琮,就是方老存放在这里的。
裴芩忍不住插话:方老,您看,这两个古钱的价格?
方老:我只鉴定,不估价。
相信:依您看,这两个古钱都是真品吗?
海云笑着抢答:叔叔,这还用说吗?他都想买了。
裴芩:能不能请方老出个鉴定证书?
海云:阿姨,个别鉴定,方老从来不出证书,只有在公司举行大型鉴宝活动时,才带文房四宝和图章来,鉴定是真品,当场出具证书。不过,那得收费,一般要3000到5000元。这笔钱,全部归专家,公司一分不收。
裴芩:这样公司不是要赔钱吗?
海云笑道:不会。客户如果跟我们签约,委托交易,我们要收一点费用。叔叔阿姨,这样吧,方老年纪大了,不能多劳神,我们去业务部细谈好不好?
好,好。
相信答应。他完全踏实了,喜悦难抑地收起古钱,跟方老道别。
方老取书在手,只是微微点头,就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