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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老门子在城楼上,望着远方。

我盘腿坐,斜着身子靠在立柱上,面前支着一口锅,锅下燃着旺旺的火,好像水添得有些多了。

我想煮一锅浓稠浓稠的小米粥,看来是不成了。

我捡起一根床腿,往锅下续柴,老门子也不回头,嘴巴子不饶人,骂骂咧咧。

他说我是个混账王八蛋,彻头彻尾的混账王八蛋,城里头那么多空房子,随便拆一点,就能抱来大把大把的木柴。

明明知道那一张张古色古香的宝榻,还有那一张张精雕细琢的老床,他舍不得,舍不得。

我还是劈了一张美人榻,美人榻,美人榻。

老门子的语气有点哀怨。

我扯扯嘴角,翻了个白眼,我很不解,我说,你又不睡觉,留着床啊榻啊的,干啥?

老门子不回答,我知道,这是老门子的情结,藏在心里面,谁都不给说。

就像马小顿总是望着月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老门子忽然问我,我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老门子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我得想想,我有没有梦想。

我说,我得思量思量。

我认真想了想,我好像没有梦想,梦里面都是那堵墙。

老门子有点可怜我,说我梦里面竟然没有一个美人,实在可悲。

我心情低落,又添了一根柴火,我望着攒动的火头,心里面还是凉凉的感觉,美人倾心,心不在我。

噫嘘唏,我这个孤单的家伙。

老门子说的对,我心中便如涟漪荡漾,一圈一圈的悲伤,轻微而绵长。

我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倍响亮,醒醒,少年郎,你这个坚强勇敢,无所畏惧的家伙,怎么可以悲伤。

我以为老门子会回头,瞧一瞧我的壮举。

老门子在城楼上,望着远方。

朝阳在东方,向上,向上,暖洋洋。

可惜老门子不回头,不回头,他娘的,我说,你不瞧一瞧,巴掌印还红彤彤的,我就是这么勇敢的一个家伙。

老门子很不屑,他说一个没有梦想的家伙,就是那么一坨,一坨,有什么可瞧的,他不想恶心到自己个。

我想撕了老门子那张臭嘴,臭嘴。

他怎么可以那么说,这个没有礼貌的老白鹅。

老白鹅,没错,老门子就是一白鹅,雪白雪白的。

我抬了抬脑袋,我想瞅一瞅小米粥的成色,那不是粥,那是一锅稀拉拉的汤,有点米油漂荡。

我想,我应该站起来,弯弯腰,抱起锅,然后,那么一泼,浇了大白鹅,给他一点颜色,颜色。

我太虚弱,怕是抱不起这口锅,老门子真是一个幸运的家伙。

我有些痒,腻着立柱蹭,我知道,我该洗澡了,算了,捱一捱就好了,不知道昆昆怎么样了。

他是不是也饿了,我要不要给他来一碗,热乎乎的,小米汤。

我问老门子,老门子没有回答,老门子要我再想一想,我的梦想,以前或者以后,比如小时候,比如老了。

小时候,我想了想,那会,我好像有个梦想,我要在孩子中间,做一个王,王!

戴一顶金色的王冠,手握宝剑,还有那不怒自威的冷峻容颜。

而不是像那个小屁孩,站在大路口骂街。

那一天,我记得我们都在,在那条梧桐初调的老街,那个小屁孩站在街中间,掐着腰,看上去有点顽劣,可爱。

然后,那个小王八蛋就张口了,他朝着我们笑,就喊了出来,都是傻瓜蛋,都是傻瓜蛋,都是傻瓜蛋!

莫名其妙,目瞪口呆。

我们都傻了,就站在那,看着那个小屁孩,很嚣张做了个鬼脸,他转过身,还扭了扭屁股蛋,然后,施施然离开。

这个小王八蛋,王八蛋!

他好大的狗胆。

骂我就算了,高暖堤,龚思尔都在呢,他嘲讽了两个美人,一点不留颜面,这个小王八蛋。

不要再给我瞧见,不然,我要让他知道,马王爷是有三只眼的,王威不可冒犯。

我没有告诉老门子我要做一个王的梦想,他一定会嘲讽我,他会说我这样的家伙,总那么喜欢痴心妄想。

我说,昆昆怎么样了,要不要来碗汤,热乎乎的。

老门子不说话,我想,他又要跟我借个故事了。

果然。

“我说,借个故事呗?”老门子对我说。

“不借,我哪有什么故事。”我说。

写一个,老门子怂恿我。写不来,我说。试一试,老门子鼓励我。

我摇摇头,我试过,我想了好多好多,写的时候就好像突然都没了。

再说,我也不知道,故事应该怎么诉说。

老门子不死心,老门子要我写一个。不会,我说。

没啥难的,故事重要的是要有一股精气神,得活生生的。不能像一潭死水,老门子告诉我。

比如放一群锦鲤,五光十色的,这潭水就活了。再放一对傻傻的鲶鱼,这潭水就有精神了。锦鲤吃浮萍,鲶鱼吃锦鲤。

于是,噗通、噗通,小小的锦鲤跃起一个又一个浪花,后面尾随着两个傻傻的大鲶子,就像一场亡命天涯的游戏。

你撅着屁股,悬着吊钩,在两个大鲶子的嘴巴边钩来钩去,像个傻子。你说,你要炖一锅念念不忘的鲶鱼汤。

故事都一个样,就是个鱼多鱼少的事。就像一亩池塘和千里湖泽,万里江河和浩瀚碧波。河中有鳄,海中有鲨。你得学会兴风作浪,搅得河海不宁,故事才会蒸腾着一股精气神,活生生的站在你眼跟前。

别傻不拉几的钩来钩去,钩来钩去,老门子语重心长的告诉我。

我不想钓鱼,我饿了,我拿起勺子,我要来一碗热乎乎的,小米汤,我又想起了昆昆,我说,昆昆有什么梦想。

老门子说,昆昆想做一个将军,一个大将军。

就那么站在苍茫暮色里,一言不发,他一个人,望着夕阳,苍苍灰发,身形微微佝偻,仿佛凝着千百年的沧桑。

他低一低头,就俯视了天下,山山水水和千军万马。

都在大将军的脚下。

他会迎着夕阳的方向,一步步走去,留下一个背影,那是一个孤独的背影,那一个孤独的背影,人们会望着,念念不忘,大将军走了。

日子久了,大将军的传说,便都在那个孤独的背影里了。

我没有想到昆昆还有这般雄心壮志,就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一个人站在苍茫暮色里,还要孤独离去。

老门子说,昆昆在捕捉那种悲壮的感觉,英雄迟暮的那种悲壮。

我喝了口小米汤,心里暖暖的,我说,是不是还要有千军万马泪沾襟,声声呼唤大将军的悲楚场景,那么多的将士心都碎了,可是他们就是留不下他们的大将军。

那个混蛋一定会迈着结实的脚步,狠心离去,绝对不会回头,哪怕只是斜斜的一瞥,都不会。他会说,他不敢回头,他怕一个回头,他便舍不得,舍不得那万千儿郎的孺慕眼神,那样,他就走不了了。

只有这样,那悲壮的意境才够圆满,才能凸显大将军那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情怀。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高山仰止,光风霁月!

对吧?

没错,老门子说,昆昆就是这个德行。

昆昆在那倭瓜大的坑里,反复练习离别,他像一个老人,脑袋稍微低垂,双手背后,微微弓着腰,先是抬起头,望了眼,视线浑浊而缥缈,仿佛在望着那千军万马,然后,满目沧桑,低下头,转过身,迈着八字步,一步一步离去,那脚步看上去好沉重,又好坚定。

像极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英雄。

昆昆在坑里面,一遍又一遍,走来又走去,尤其是那个转身的瞬间,好复杂的感觉,有不舍,有缅怀,有迷茫,有悲伤,最多的应该是毅然决然。

昆昆累了,昆昆捧着碗,喝了口小米汤,那不是我送的,是老门子的施舍,老门子说,他不能饿死了自己的配角。

昆昆还光着脚丫子,他没有走过荆棘丛,没有捡起草鞋,他不肯让出道来,让老门子走一走,走成一个主角。

昆昆一手执碗,仰起脖子,喝了个干净,犹如断头台上的豪饮,然后,猛地一摔,摔在了干草上,没有摔碎那只碗,他的英雄气概就短了。

昆昆有点尴尬,但是很快便如一个豪杰,他嚎了出来,“王八蛋,王八蛋,你等着,你等着···”

我以为,昆昆骂的是老门子,这是显而易见的,在昆昆的故事里,跟昆昆抢主角,昆昆这样敢给自己来一刀的狠角色,我觉得,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门子说,昆昆骂的是我,因为我找来的碗,太硬了,他没有摔碎,折断了他的英雄气概。

我撇撇嘴,他娘的,天底下还有这样的说法。

昆昆捡起碗,又一个猛摔,碗还是那个碗,一点裂纹都没有,昆昆的脸就有点难看,所以他就骂了起来,“王八蛋,王八蛋···”

“哪个王八蛋,找来这样一个坚实的碗,王八蛋!”

我真想宰了昆昆这个混蛋,手执一把钝钝的尖刀,他竟然恩将仇报。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不是看在昆昆和我那伟大的事业,都在一座山头的份上,我就真的把他宰了,我说到做到。

老门子嘲讽我,他说我少扯些里格楞,什么这的那的,分明就是个没有胆量的鼠辈,鼠辈。还说我不敢出刀,因为昆昆那个家伙是个狠角色,狠角色。

我这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老门子误会了我,我说,我这个无所畏惧的家伙,不晓得“不敢”是个什么意思,老门子得给我解释解释。

老门子呵呵笑,他问我,敢不敢给自己来一刀,来一刀。

我捧着碗,我喝着小米汤,我不说话。

老门子应该给我另一种解释,这样的解释我没法回答。

我想起了尼尼,我问老门子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尼尼的家伙。

没有,老门子说,他听过一首叫做尼尼的诗,鱼不是鱼,虾不是虾,泥巴不是泥巴,傻瓜不是傻瓜,老马喜欢说梦话,说梦话。

那一匹老马,以前在海角,以后在天涯。

马头已苍苍,马身犹健壮。

他说,他叫少年郎。

这叫诗?假如这是一首诗,它得给自己来了多少刀,才会成就这么一副稀烂稀烂的诗架子,我竟然一句都不懂。

马小顿告诉我,读诗要读出那股神韵来,才好。

我愚笨,我不得不承认,我竟然一句都不懂,一句都不懂。

他叫少年郎,我想知道,他还是它,是不是那匹老马。

老门子没有说话,老门子在城楼上,望着远方。

我放下碗,我望向太阳,阳光白茫茫,光亮亮,那光芒太刺,我就闭上了眼。

你说,他和她会在一起吗。我问老门子。

不知道。

他和她会在一起,我觉得。

走着瞧好了。

“老门子,我要写个故事,以你的名字。”我说。

老门子不理我,好吧,我是无心的,随口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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