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晴一直觉得,读书习字并不能真如娘亲所说的那样有前途。
这世界又没什么科举考试,文道都是附庸风雅所用,武道境界越低,文道越没用,只有武道境界很高的强者,才会为了去追求心道境界,锻炼神识去修文道。
若是打算嫁个好人家,这读书又有什么用,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沐晴可是太有德的。
本心里她是不愿这样的,把自己的终身托福给一个男人,就像娘亲那样对爹爹如此的痴情,不也是十年生死两茫茫吗?
若是哪一天父亲的死讯传来,沐晴都不会觉得意外,反而会觉得,能让娘亲振作起来,毕竟,沐晴觉得,她与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没有血缘关系,唯一的羁绊,便是那些日子点点滴滴积攒下来的感情。
比如这位林娘子,此时她带着一位老道进了院子。
“娘,你回来了!”
“晴儿,快来拜见你的师父。”
沐晴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娘亲从哪里找来的师父?而且瞧这老道穿着一身破旧道袍,胡子拉碴,瘦弱枯槁,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到小重山上去一样。
她还是乖乖的,学着大人的模样行礼,“师父。”
“先生,这就是我家女儿,您请坐,王婆,茶泡好了没?”
沐晴心想原来王婆一大早出去是买茶去了,难怪见她回来的时候一副肉疼的样子,估摸着花了不少钱,关于这个老道,沐晴只觉得不靠谱。
那老道大摇大摆的坐到上座上,嘴里还嘟噜着:“这椅子可真硬,没个垫子吗?”
“晴儿,快去拿垫子来。”林娘子生怕惹先生不乐意。
看着这老道的屁股来回扭动,似乎忌惮的折腾着娘亲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布垫,里面麦秸的声音都咝咝作响,沐晴更是厌烦他。
“还行,这小姑娘挺不错,叫啥名?”老道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茶碗,用一副世外高人的语气说道。
半天沐晴也没答话,林娘子连忙责问道:“先生问你话呢,快说。”
“沐…沐晴。”
“嗯…名字不错,看你长得挺机灵的,怎么说话傻乎乎的。”
沐晴哪里是傻,她分明是不想搭理这老道,但是这人又是娘亲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请来的,总不能惹得娘亲又哭鼻子。
林娘子局促道:“先生别介意,我这女儿三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有时候也会犯一些小糊涂。”
“行吧,反正这日后酒肉你们管,我也不能挑三拣四,那多惹人嫌,不过,她若是拜了师,得去我那住下,我可不想天天来回跑。”
沐晴不等林娘子说话,插嘴道:“我可以天天来回跑的。”
“哼,小丫头,我跟你母亲说话,有你说话的份?”
看来沐晴出了自我介绍以外,连说话的权利都没了,她越发觉得这老道不是个好东西,他不会想要拐卖幼女吧?
“一切都听先生的主意。”
就是这一句话,就帮沐晴决定了。
林娘子嘱托她什么师父顶半个爹,要听师父的话之类的,总之沐晴还是很不乐意。
即便是撅着小嘴,也难以阻止林娘子把她送走了,可惜沐晴很少会真心实意的哭出来,她又不想当着老道的面表演哭戏,最后不得已,还是跟着去了。
狗子趴在巷子口,望着老大离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林婶婶,老大去哪里了?”
“晴儿去读书了,狗子以后也要好好读书哦。”林娘子蹲下身子,帮狗子擦着鼻涕。
“读书啥用啊,我爹也没读过书,我爷爷也没读过书。”
“读书……”
“狗子!赶紧回来!”巷子口的另一端,一个妇人大声叫道,狗子挣开了林娘子的手,跑回自己娘亲身边。
母子一同回家了。
“狗子,以后可别跟那怪人的女儿一起玩了,更不要去她们家!”
“可是,可是,老大…”
妇人一巴掌招呼在狗子的屁股上,清脆的一声响,不过狗子站在那一动不动,却也不落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只是那鼻涕声越来越大,哼哼唧唧的。
“什么老大,那林娘子就是个没人要的贱货,整个清溪镇都知道,连林家人都看不起她,你跟她的闺女玩,能有什么出息?”妇人的低头骂道,尖锐的声音也传到了巷子这边。
王婆扶着林娘子回了屋子,只是她注意到,这位二姑娘的肩膀又在抖动了,想着大概是累坏了吧。
“二姑娘歇一歇吧……”
林娘子翻开床铺的暗格,从更深处摸出一块玉佩,仔细的端详着,语声喃喃:“沐郎,你何时回来。”
沐晴从来不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对的,说出这句话的人无不透露着那种高高在上对别人指指点点的态度,不过说出这句话的人都是幸运儿,他们不像徐林背负着重担出生,可怜需要他们施舍一些怜悯,可恨就不需要了,经受了天灾人祸的可怜人,又有什么值得可恨的。
所以,对于林娘子,沐晴虽并不认同母亲,但是她心里还是牵挂着她,大概是上辈子的那一双父母太差劲了。
那老道虽说上了年纪,但脚步生风,走的飞快,十岁的沐晴就跟在后面,不得不小跑着,也就堪堪跟住。一路沿着清河而走,这路也越来越窄,回首看去,才发现这是个上坡路。
柳树越发的多,柳条随风而动,路边花草相拥,阵阵野外甘气,穿过柳林,又走了一段山路,只见远处一座庭院,坐落在一个小湖边,小湖中长满了盛开的莲花,宛若莲池。
老道喊这个小湖为“小镜湖”,可实际上它叫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人关心这个。
那庭院旁有一条丈宽的小河慢悠悠地流淌着,细细的水流如醉酒般沁人心脾,树荫倒影在水面之中,犹如一抹水墨画卷。
荷香阵阵,沐晴仿佛一时间忘却了身上的疲惫,老道脚步也放慢了,她跟在后面,好奇又欣喜的看着。
庭院周围长着几棵柳树、枣树,院子里是一颗茂盛的皂荚树。郁郁葱葱的篱笆院墙爬满了牵牛花,一条青石板路从柴门而出。
“你以后就住在这个房子里,以后三天容许你回家一次。”
院子里,老道指着西面的偏房,说道。
“是,师父。”沐晴搓着小手,现在与这古怪老道共处,她不自觉地有些紧张和害怕了。
沐晴的屋子里,看样子原本是个柴房,老道稍微整理了一下,用那些杂草做褥,简单铺了一张小床,旁边就是一捆捆柴火,地上横七竖八的麦秸和干草。
拜师学艺,林娘子觉得吃些苦是应该的,再说她自己的这个女儿,从小跟着自己,也是能吃苦的,毕竟,这位老道虽说出了名的脾气怪异,可她也听那些镇子上的人说,这老道年轻的时候,也是算得上是个风流潇洒的俊杰,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沦落至此,苦酒作伴,浑噩潦倒。
别人都看不起这邋里邋遢的老道士,可林娘子把他当个宝,供应老道薄酒荤菜这点钱,她也是能挣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