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回到榭络阁发了好一通脾气,凝香她们大气不敢出,也不敢问,只默默去请苏嬷嬷。还未请到未央就欢欢喜喜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与侍女下棋,不多会儿又被锦荣派人叫去。
秋霞斋。
秋纹直接拉未央进了内庭,遣了所有人,将所有门窗仔细关好,神神秘秘的连纱帘都放了下来。
未央实在忍不住,揶揄道:“要不要你也出去呢?”
秋纹咧嘴一笑,点点头:“即刻就去!”说着一下子拉开门左右看看,蹑手蹑脚溜了出去。
未央一口气噎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正要喊人,却见锦荣从里面缓缓出来,笑道:“妹妹多日不见,越发的淘气了。”说着为她倒上茶。未央拿手指敲敲桌子,辩解道:“有你们这样请人的么?二话不说就拉人,来了神神秘秘的,又是关窗又是放帘……”
却见锦荣突然提裙跪下,惊的未央立刻跳起,却被她拉住:“妹妹,姐姐今日相邀的确有事,还请妹妹答应了方敢起来。”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未央赶紧扶道:“你的事我什么时候没答应了?赶紧起来说话。”
锦荣半天还是不好开口,只好又叫了秋纹进来将那日游园之事一五一十讲给她听。
原来锦荣一直在学习生辰大典的礼仪,那日趁着皇上宴请使者百官,皇后与母妃无暇顾及,实在太闷便与秋宁去后边的园子走走。
谁想到这山上虫蚁颇多,下人们守园难免有所遗漏,一个不小心竟在水塘遇着两条蛇。她们当时吓得就是乱跑,竟乱入一片杂林灌木中不得方向。两人等待良久仍是不见人影,便自己揣摩着前行,可愈走愈深,树木愈是茂盛,隐隐竟有狼虫虎豸惨叫悲鸣之音。
当时两人叫天难应叫地不灵,正欲哭无泪间,一位打猎的男子发现了她们。这位男子知道她们身份并未惊讶,而是原路将人带回来,还跟他们发誓,绝不向外人提起,而后便告辞离去。后来她们才发现那是猎场,当天许多王公贵族与世家子弟在那里练习骑射。
未央更是高兴:“那可好了,还是位青年才俊。姐姐,这下你可放心啦。”
“可是……”锦荣迟疑道:“他……他只是一位世子客卿,怕是没资格也不会参加狩猎之事。再说,我……我不知他心里是否……怕的是我一厢情愿……”
未央托着脑袋想了想,小声道:“这些倒好说……可静妃娘娘会同意么?”
锦荣一怔,抿抿嘴异常坚定道:“或许锦灵说的也是不错。可是央儿,我虽是女儿身,却也不愿做任何人的傀儡!哪怕是母妃。这些年我小心翼翼不敢违拗她丝毫,可这事怕是难如她愿!既然说到这份上,也不怕你笑话,婚姻大事一辈子,我……我想自个儿决定一回。”
虽已进入七月,可午后仍是闷热难耐。达官权贵与大国使者早早上了紫蔚山,江湖中人与权位底的,还在京城各大小客栈。明日便是狩猎大典,仍有不少人进城,弄得城里倒似没走人般,还更加热闹纷扰。
凌阳路上的“会客楼”是凌都最大的酒楼,面临凌阳大道近边风景一览无遗,背后是凌国最具盛名的明川河,河上有天下闻名的“玉带桥”,游人如织。远处可见秀气巍峨的紫蔚山,顶端云雾缭绕,实是让人心旷神怡。而会客楼的一道“飞天醉鱼”更是成为凌国皇室宴饮御食,相传锦宁公主非此而不食鱼。所以,不管文人雅士还是江湖豪杰,会客楼总是众人心中桃花源。
正如现在般,许多鸿儒文雅之士高楼谈笑,品茗赏画,江湖豪杰底楼大碗饮酒,会场切磋武艺,还有些慕名而来的富商,带着家眷包席摆宴,顺便请一两台戏助兴,实在是天上人间乐不思蜀。
“真不愧是凌国独道的风景!”一位藏色锦衣男子看看四周赞叹道:“这般存在,若非是在这位不拘一格的帝王之下,哪里能放得如此异彩?”又向上座那位玄衣男子笑道:“王爷博学通古,风雅难得,这里可入得您眼?”
那玄衣男子正是乌拉尔国三大野王之首穆特默罕之子穆特哈尔,只听他朗声笑道:“匡兄真是寒掺于在下了。在下虽是一位白衣皇子,可毕竟乌拉尔是游牧为主,金戈战马还好,说到博学通古,谁及得上凌国鸿学大儒?”说着向楼下几位文豪抱抱拳,那几位听这位谦逊有礼的乌拉尔国皇子抬举,自是满意,也拱手还礼,不再露不屑之意。
“至于风雅,”他端起酒笑道:“实在不敢于二位前献丑,请。”
万匡会心一笑:“您对中原规矩道清楚的很。”也端酒道:“请!”向一旁不言不语的短衣男子:“孟兄?”
三人一齐喝干。
穆特哈尔微微欠首道:“万兄,令尊的茶丝棉糖是所有商人中最好的,你我做生意也有几年。此次来凌本王重任在身,还望您与令尊多多相助才是!”
万匡知他近日网罗人才,希望狩猎当天可助他一臂之力联姻皇室,于是自顾自饮了一杯,苦笑道:“不瞒王爷您说,家父此番亦是花了不少心血,也盼着万某能的此荣幸觅得佳人。万某虽无心意与众豪相争,却不敢当面违背父命。王爷请谅解。”
那王爷顿时有点不高兴,可还是不愿立刻发作,只叹一口气道:“这凌国公主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让天下人趋之若鹜?以往帝王莫不是以联姻求得两国永久太平,可这位皇帝着实奇怪,守着几位公主十多年,硬可与他国兵戎相见,血流成河。本王听说你们凌国人至今也没有取得一位公主?”
万匡并没有生气,反倒点点头,戏谑道:“王爷这话倒不错,凌国的公主不是谁都可以娶得。”
那王爷自是听出话中不快之意,赶紧笑着圆场:“万公子莫怪,本王此次带使命而来,眼看城中这般多高手,难免心急。您或许不知道,刚来不到两天,本王的侍卫便被在街上打伤,敏特也被挟持了去。如此藏龙卧虎之地,实是难以想象,故而请了这些戈壁高手坐镇。”说着指指他身后一排五大三粗的“柱子”。
“什么?”万匡吃惊道:“敏特公主的‘银丝软鞭’堪称‘魔鬼舌头’,怎么会被常人掳走?”
“唉!这事儿说来话长,”穆特哈尔叹道,又看看旁边一言不发,气定神闲喝酒的短衣男子,道“这位是?”
那男子一抬头,流光如剑冷如铁,可转眼间俊毅的脸上满是温文尔雅的笑容,不见丝毫凌厉。穆特哈尔不禁愕然。
就在这时,一阵敲锣打鼓马蹄声扰乱众人思绪。街上甚是喧哗,满耳的欢呼声,会客楼里的人都涌向窗口、门口。那王爷赶紧示意一人去看看情况。那大汉直接由四楼跳下去,青石地上立刻两个寸深的脚印,所有人听到声响一阵惊愕,可那人神色如常走去门口。
“这阵势,到底是宫里哪位贵人?”有人小声道:“会客楼里从不许使仪仗队的。”
就在此时,外面落了十多个软轿,几位衣着华贵的公公大步进来,俯着身子分立两边,一条大红毯子从他们脚边开始一直蔓延到凌阳街尽头。又有四辆华贵的马车,分别由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拉着到达,马车上下来二十位一色宫装的少女,她们粉面桃腮,目不斜视,神情严肃,端着金色托盘,俏生生地站着。
这时那个打听的壮汉从后门回来向主子耳语几句。穆特哈尔来不及回神就有一宫娥尖声道:“凌国长公主锦宁公主到,众人跪迎——”语罢,所有兵士宫人宫娥转身伏地跪拜,众人见了,来不及惊讶,赶紧随他们跪倒。万匡一愣,还是与孟箫枫跪在一边,仅留穆特哈尔与他那几位异于常人的侍从突兀站着。
“王爷,入乡随俗!”孟箫枫冷冷提醒。
穆特哈尔反应过来,虽然不悦,还是深深弯下腰去,那些“柱子”亦然。
一阵悠扬的乐音乍然响起,在这七月的火炉中宛如一股清风,风中夹着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一队二八年华的白衣少女,梳着高高的惊鹄髻,手持各色乐器缓缓前行。她们后边是十多位轻衣薄纱的粉装少女,梳着清一色灵虚髻,玉臂挂花篮,素手抛香瓣,含笑款款而来。突闻一声:“公主到——”
清脆的铃铛声随着马蹄响起,八匹白色骏马拉着一辆华贵精致,气势逼人的大马车悠悠而来。车身是深红的紫檀木,车头上是黑漆漆的沉香木,车上三位艳丽庄重的女子手持红头缰绳,稳稳驾着马车,车头上,两个金色铃铛随步轻轻揺响。
马住车定人静,一股异香幽幽散入风中,让人心境如水,骤然生凉。
“跪请长公主临驾。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车门轻起,轿凳已落,鹅黄的缎鞋放在厚重的香花红毯上。
一声浅浅的舒气,娇美童稚的柔音笑铃般响起:“平身。”
立刻有宫人尖声道:“起!”
“谢公主。”
等所有人晕晕乎乎站定,这才大吃一惊。本以为传闻中老成持重、华衣步摇、刻板严肃的锦宁长公主,却不想是位如此幼小明媚的女孩:薄薄一层轻纱内,淡黄素纱衣轻若飘柳,贵气却丝毫没有沉重累赘之感,与那繁重庄严的轿撵显得格格不入,白色缎鞋刺绣精美,在不足三寸的小脚上精致可爱。隐隐的身形娇小而好动,仿佛在期盼着什么,不时向外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