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卿只念了半句,心下觉得有些凄凉,便不说了,只拿一双眼睛看着那秋风萧瑟中的树木。
如烟在一旁问:“小主,这诗听起来好美,怎么不念了?”
苏子卿不由得感叹,如烟虽说打小入宫,但也是不经世事的,很多东西还是不明白,比如愁是什么滋味,她肯定是不知道的,她哪里明白西风凋碧树是什么感觉。在她心中,恐怕只是风吹落树叶而已。
自己却好似没有经历过像如烟这种,被保护起来的日子。至少在自己保存的记忆里是没有的。也许七岁以前有过吧,但七岁以后,所有的记忆都是与母亲相依为命,都是在为生活而奔波。
苏子卿看了看如烟,微微一笑:“你们几个只管去一旁玩去吧,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会儿。”
如烟便拉住素心的人,几个人一齐说说笑笑的跑去玩去了。
苏子卿看着远去的青春背影,又忍不住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后面也同样不说了,却听得林中有人叹了口气,似十分惋惜的样子。苏子卿这次没有害怕,而是很自然的转过头去看。
不知为何,她在抱着琴出来的时候,就有预感会再次遇到那个男人。果然,当她听到那声叹息之后,毫不犹豫就转过头去。
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心中甚至是有些期待的。
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只是两次隔着树影的试探,就让自己这样记忆深刻。
苏子卿看到那萧瑟的树丛后面,立着一个一身玄色衣衫的男子,面容俊朗坚毅,自带一股让人侧目的气场,并不是纨绔子弟的模样,倒像是十分内敛儒雅的男子。一双眼睛倒是犀利有神。
因着喝了酒的缘故,苏子卿胆子很大:“阁下今日终于敢露出庐山真面目了,是因为秋叶落尽,无处藏身吗?”
男子冷哼了一声,并不动,只用一双好似能穿透人心的深邃眼眸看住苏子卿:“你很想知道我是谁吗?”
言语里,似乎有些冷漠自傲,苏子卿感觉他好像是不太高兴,顿时觉得这男子似乎是非常无礼的,便立刻转了头,也不去看那男子,心下隐隐有些失望了。
男子看苏子卿转过头去,换了一副模样,对待自己并不热情,却仿佛被激起了兴趣:“你视乎颇通诗文?”
“不敢当。”苏子卿淡淡道,她总觉得眼前这个男子的情绪并不很好,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温文尔雅的样子。
“听说后宫有位妃嫔颇通诗文,皇上赐了名叫什么‘诗诗’?”男人追问。
“阁下认错人了。”苏子卿微微恼了,后宫妃嫔的事情他能如此轻蔑的询问,不知是因为官居高位还是因为本就是个轻佻之人。“劝阁下自重,后宫妃嫔之事休要打听。”
“是吗?”那男人轻蔑的笑了一声,“如果我没猜错,你肯定也是后宫妃嫔中的一位吧?若皇上知道你如此和男人交谈,你觉得你会有什么下场呢?你劝我自重,却为何不想想自己。”
苏子卿知这件事情若是眼前这男人不说,她身边的人都不可能透露。而且眼下素心她们早玩闹着跑得远远的了,虽说苏子卿还能看到她们的身影,但她们所站的的位置却是看不见这个男人的。
因而苏子卿笑道:“阁下也会脱不了干系,不是吗?”
男子微微一笑:“你倒是个聪明机灵的。”
似乎十分欣赏苏子卿的样子。
苏子卿越发觉得这男子的情绪变化很快,是十分高傲的人,骨子里带着一种冷清和生人勿近的气息。虽说他语言上视乎是十分轻佻的,但内里并非如此。
苏子卿只望住那男子,心中十分不解这男子是何等身份。
“你如此机敏之人,却为何总是惆怅的样子?”男子见苏子卿望住自己,久久不言,便主动开口问道:“我几次见你,你都在吟那等愁绪伤怀的诗词。是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许我能帮助你。”
只几句话,那男子似乎和苏子卿突然之间结成了盟友似的。
苏子卿摇了摇头,眼睛看向鞋尖,那上面有一只蓝绿色展翅欲飞的蝴蝶。连朝生暮死的蝴蝶也是自由的,自己却被困于宫中这一方天地。
“可是宫中妃嫔欺辱你?”男子问。
苏子卿摇头。
“那就是嫌自己位份低微?”
苏子卿继续摇头。
“想家了?”
这次苏子卿没有摇头,也没有说话。她的愁绪是真的来自于思家吗?她自己也说不准。她和母亲一直是颠沛流离,近几年才有了个小院子安顿下来,似乎算是有个家了。
可转眼就被皇帝一封诏书改变了,那个被称作家的小院便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苏府的地方。奢华却冷清。而自己被召进宫来,只留下母亲一人,身边无亲人陪伴。
自己的惆怅不止是为了那个家,还有母亲,还有被困在宫里的不自由,还有那渺茫无际的未来。
“你的家乡是何地?”男子见自己似乎猜中了苏子卿的心头秘密,便继续询问。
“我是一个没有家乡的人。”苏子卿无奈的笑,那笑容里包含万千落寞孤寂。
苏子卿知道,父亲在去世之前,她并不在西州城,那只是后来自己和母亲居住的地方,并非故乡。可是故乡是何处,从未有人告诉过她。
男子听苏子卿用凄婉语气说自己是没有家乡的人,便一时呆住了,只用那深眸盯着苏子卿怔怔的看。
尔后才道:“你若觉得孤独,可到御花园来寻我。这大武朝的国土,我几乎处处都到过,是知道不少风土人情的,便说与你听。虽说不能解你惆怅,但也聊以慰藉同样落寞的心。”
见苏子卿没有想回答自己的意思,男子又忙道:“你不必答应我,我只告诉你,我每日申时一刻都在此处,你若得空,便来。”
苏子卿本想应下,但觉自己现在已是妃嫔的身份,不可随意与外男交谈,跟别说做什么约定。若是被人知道,是害人害己的事情。连忙把头转开,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