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欢再醒来已经是芜叶端来早膳轻晃她起身的时候了。
这幅小孩子的躯体刚打通了灵识虚弱的不成样子,连爬起来都费劲,还是芜叶扶她起来喝了碗清粥。
喝完之后整个人总算是有了精神,这也才看出来芜叶整个人同样憔悴的不行,再往地上看还留着几摊暗黑色的血迹。
“芜叶哥哥?!”
芜叶无奈的笑着抱起了意欢,起身走上阶梯,准备离开密室。
“你说你啊,可是费了我好大气力。”
意欢紧紧抱紧了芜叶的脖颈,埋头竟是细细哭出声来,想说的话说出了一句。
“谢谢。”
“谢什么,你还是我的小意欢。”
出了密室,天已大亮,阳光直照的两人睁不开眼,却都朝彼此笑了笑。
“芜叶哥哥,我叫南瓯,池南瓯。”
芜叶却只是笑着摇头,打了水来给她洗脸擦手,过了许久才回了她。
“不,你现在叫意欢,钟意欢。”
意欢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先是正了正头上的钗,弹了弹坠着的小叶子,对着芜叶行了礼。
“是,意欢明白,师父。”
“哎?别叫师父。”
“为何?”
“那便乱辈分了。”
两人收拾完就赶忙小跑去了青梧殿,意欢腿短跑的慢,最后还是芜叶抱起了她大步如飞。
好容易到了殿门前,却看见了苓栎太医也提着药箱在门口转悠。
“苓栎太医也在啊。”
“是啊,这霖妃娘娘不知道跑去了哪儿,只能等着了,小意欢也在啊?你娘亲没带着你呦。”
苓栎出声出手逗弄着小意欢,只当她还是那个五岁的小娃娃。
”苓,苓栎?”
意欢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太医官服捏着自己脸上肉的男人,一巴掌打掉了苓栎不安分的大手。
“叫叔叔,啊不,叫哥哥。”
意欢看见苓栎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整个跳了起来抱住了苓栎。
“苓栎!有你就有救了!”
“小意欢说的是霖妃娘娘吧,对不起啊,我只能再让她撑一段日子了,未能根治……”
“苓栎,你面前是无瓯峰的池南瓯,你再敢和我说一遍医不了?”
意欢双手叉腰,杏眼圆瞪,鼓着腮帮子仰头看苓栎。
苓栎惊的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相信。
“你你你,南瓯?你不是及笄才恢复呢么?”
“我娘亲等不了,快点儿吧,进殿去。”
“可娘娘没在宫里啊,她和皇上去祭拜了。”
“什么?身子这么虚弱怎么还往外跑呢!”
芜叶就一直微眯着眼看着这两个人的互动,你推我搡,吵的好不开心,自己不甘心的假装咳嗽了两声,引起了意欢的注意这才说话。
“小意欢原来还是知道有正事儿要办的。”
“芜叶哥哥,这可怎么办啊……”
意欢拉着芜叶的衣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总之先进殿去吧。”
芜叶掸了掸外衫,今日换的是第一次见意欢穿的那件银灰色袍子,刚刚小跑的时候沾了些灰,他心疼的紧,这是他最宝贝的一件衣服了。
意欢直接伸手让芜叶抱,看着对自己张开双臂的小娃娃,芜叶刚刚的闷气都消的差不多了,单手捞起来意欢,抱在怀里。
意欢看见他胸口交领处绣的和衣服不是很搭的小叶子时,晃了下神,感觉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只是小声嘀咕。
“长的怎么这么像我……”
“什么?”
“啊,无事,快进殿,进殿吧。”
意欢进了殿里看见奶娘嬷嬷直直的跑了过去,拉着嬷嬷的手就问母妃何时回来。
“啊,娘娘得下午才能回来了吧,公主别担心,有皇上陪着呢。”
“谢谢嬷嬷……”
意欢同芜叶苓栎一起坐在花园内的石凳上,托着腮帮望天空。
“这么看天上的话,比在天上的时候好看多了。”
“是啊,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这么多人想去天上吧。”
意欢突然想到了正事,站起来就拉着苓栎到角落里谈话。
看着四下无人,这才敢开口。
“苓栎,你得帮我。”
“你说。”
“我要救我娘亲,现在太早打通了灵识,法力根本用不出来,你拿我血肉入药,一半灵力入神,看能不能救娘亲?”
“这……”
苓栎听了感觉太过于残忍了,但出于医师的职业操守还是严肃认真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并且告诉了她后果。
“这般是可以的,并且以后娘娘也不会再受毒药侵袭,因的是这样做你相当于把你一半灵体给了她,你是长生草,你只需要调整十来年就可以修复的七七八八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你好容易下凡一趟,真的要这么做?”
“我现在在凡间,就是意欢,意欢最宝贝的就是娘亲,即便是南瓯,也会救。”
“心意已决?”
“心意已决!”
“好。”
苓栎见着实是劝不动,只能作罢妥协,伸手在药箱里翻翻找找,拿出来一瓶淡红色的药瓶,递给意欢,又翻翻找找,递给她了个灰色瓶子。
“红色的补血,灰色的补灵,你现在先吃几粒,不然他们下午回来的时候你怕是要昏倒了。”
意欢接过来瓶子,一样倒出了两颗依次扔进了嘴里,不由得发出感叹。
“不愧是苓栎,果然神清气爽。”
意欢吃罢就要去找芜叶。
“快!传太医!太医!”
一抹明黄色的人影从殿门外窜了进来,是皇上和霖妃!
霖妃一脸苍白的靠在了皇上胸口,显然已经晕死过去,整个人都绵软无力。
皇上跑的满身满脸的汗,发冠都歪了些,衣裳也没整理,抱着霖妃的胳膊微微发抖,一直没停下来。
“苓栎在!快把娘娘运去内殿平躺!”
芜叶直接请示了皇上,打横抱起来,把霖妃放于床榻之上。
意欢整个人都被吓得有些愣住了,又晓得自己才是另一个主角,这才赶忙穿过父皇进了内殿,关门把皇上隔绝在外的时候,意欢这才语重心长的对皇上说出了心里话。
“父皇,辛苦了,接下来的由我们来吧。”
“父皇,意欢最喜欢父皇了。”
皇上也只是回了句最喜欢意欢了,并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意欢敛下眉眼藏起眼泪笑着关上了门。
对着芜叶和苓栎说“开始吧。”
苓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什么芜叶会在这里,但还是慢慢接受了,芜叶直接施法将整个内殿笼了起来,又施法,将意欢平躺高度与霖妃的保持一致。
一看芜叶施法毫无顾忌,苓栎也没在藏着掖着了,广袖一挥,想用到的材料器具便悉数呈在了桌上。
苓栎先是拿起了一把银刀,施法使整个刀被烧的通红,又放入水盆中灭掉,这才拿出来用绢布擦干。
意欢一直保持着清醒,歪头看见瘦的皮包骨,一脸苍白毫无血色的娘亲时,还是没忍住落了泪。
“别怕意欢,不疼。”
芜叶看意欢流了泪,赶忙出声劝慰,嘴里说着不疼,但看着那把明晃晃的银刀过来的时候,芜叶还是把自己胳膊放在意欢嘴边。
“疼了就咬,别忍着。”
意欢只是哭,刀来了倒是止住了。
“芜叶哥哥,取哪里的啊。”
“会留疤么?”
苓栎看着意欢的小身子不知如何下手,非要让他在这么小的身子上刮一片血肉下来,也未免太残忍了些……
意欢踌躇再三,狠下心来挽起袖子露出左大臂。
“快来吧,娘亲等不了了。”
“芽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你放心,放心。”
意欢紧紧闭上了眼,银刀插入体内的一瞬间,她就咬紧了芜叶的胳膊,整个人都在发抖,连带着芜叶,也是微微发颤,为了不让意欢看见把她的头护在自己袖下。
意欢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啊,这时候的孩子最怕疼了,磕了碰了也要哭上一天,但意欢硬生生的挺住了没有哭,快要入冬的寒天她出了一头细汗。
终于割下来了,苓栎也不忍心看,给意欢撒上了药粉裹上了绷带,这才敢让意欢睁眼。
意欢睁开眼看见的先是芜叶那被血浸透的灰袍袖子,她满脸歉意的看向芜叶,芜叶把她一把揽入怀里。
“芜叶哥哥……对不起……你的袍子……”
“意欢乖,过去了。”
意欢这才敢看自己的左臂,看见已经包扎好的小胳膊,发白的嘴唇向上笑开,再一看再渗血,又是一脸委屈样。
芜叶直接施法将法力附在意欢的伤口上,阻止血液外流。
苓栎从药箱里拿出来一个透明的琉璃药瓶,打开了瓶口,塞子的顶端还有一颗小珍珠。
“苓栎……你这瓶子……真好看……”
苓栎笑着揉了揉意欢的头。
“是吧,这是我最喜欢最宝贝的一个凝神瓶,给你用。”
“准备好了吗?”
意欢抱着芜叶的右臂又抱紧了些,闭着眼睛重重的点点头。
“好了,来吧。”
苓栎指尖点向意欢的头顶,顺着指尖出来的绿色的灵力,灵力顺着方向进了琉璃瓶内。
意欢灵力不高,取出一半灵力对她本身损耗还不算特别严重,只是身子整个瘫软了下去,全身没有了一点力气。
“好……好了么……”
意欢被芜叶抱在怀里,脸色都白成了子游的肤色,嘴唇也是苍白如纸。
“好了好了,我现在就配制。”
苓栎把刚刚的血肉施法捣烂,实在是下不去手。
然后将血泥引入琉璃瓶内与意欢的灵力相混合,又施法进去使药丸成型,他真的,不想再碰这些意欢的血肉了,心疼。
片刻过后,药瓶轻轻摇一摇终于听见了药丸碰撞的声音,苓栎赶忙倒出来三颗,喂进了霖妃嘴里。
看见药进了娘亲嘴里,意欢就放心了,直接昏倒过去。
她灵力被抽取时,微微弱弱的记起了一些事。
好像是很痛苦的回忆,她之前从未忆起过。
战争,火光,黑光,崖边,男人,藤蔓……
她并不记得自己身上发生过这些事。
或许睡醒就忘了吧。
这个怀抱真温暖。
她记得以前也有人这样抱过她,但她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