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检查过江辰的身子，“漏斗”体质在修真中也有法子改善，但大多阴损无益，非长久之道。所谓“漏斗”体质，既善也非善。虽漏能容川海，却不余一滴。
前人采用的法子多是吞噬吸纳他人大量功力灵炁，借用法器灵物暂时储蓄，这只是借用，绝非自身修炼的根本之法。
这两日看江辰练剑，身如流云，姿态蹁跹，虽不能体察灵炁，但他机智聪颖，又有灵福庇佑，若能弥补体质之缺，不出百年必是良才。青烟如此想来，更觉得为他改善体质的计划可行。
午膳后，青烟让江辰在偏殿等候，江辰等了数个时辰她才赶了回来。
“师父！”江辰放下手里的书册，绕过书案直奔向青烟，冲到她面前后才堪堪停住脚步，扬着脸望着她，“师父回来啦！”
“咳，”这双热情洋溢的眼眸让青烟不自主地轻咳一声，撇开脸说，“嗯。随我来。”
说着，她带人进了密室。
石壁闭合，室内的烛火燃亮，里面稍显灼热的温度与室外的寒意宛如两个天地。
青烟推开屏风，几乎占据了半个密室的温泉露出一片水雾气。
“师父，这是山顶的温泉吗？是暗泉？”观察到四周的石壁构造后，江辰猜测道。一只小手却悄悄地牵住了青烟的袖子，略微幽暗的密室让他恐慌，之前被困地下室里的阴影似乎还挥之不去。
小人儿瑟缩地躲在身后，青烟伸手牵住他，“这水中放有药材，是改善体质所用。你在汤泉坐一刻钟后，为师再将地龙之气纳入你的经脉之中，其中经脉微烫稍痛，你需忍过去，好吗？”
江辰听到“改善体质”，心里不由得慌乱，早听闻京中大家子弟都是天赋异禀者，父亲也曾带他去镇里的宗庙拜过大师，可惜他并不是修炼的好苗子。原以为晴雪山宗收徒便是不用看这些的，没想到……他还是不够好。
“师父，我不怕，我会做好的！”江辰松开青烟的衣袖，挺拔了腰身保证道。
青烟随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轻声道，“脱衣吧。赤身下去。”
“师、师父？！”江辰后退一步，一只手吓得捏住衣领不敢妄动。
“嗯？”青烟蹲下用手触碰了一下汤泉的温度，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人下去，回头看见江辰还站在原地扭捏地攥着衣角，双颊绯红。
“泉深数十尺，你一小童……”
“我、我知道了！师父、师父……别过身去。”江辰又急又羞地打断了青烟，恼神极了。
乖乖起身“面壁”的青烟，等江辰下水后，得到允许才转过身。
此地汤泉引水至峰顶活水温泉，因开凿在山腰，临近地火，温度要高一些。青烟在水中放有大量草药，浸泡其中不仅有汤泉之效，亦有药水之功。
江辰脚踩着一阶石壁，身子如水后即刻发烫发红，脸上密汗淋漓，体内经脉散布出丝丝麻意，很快脚底便由下至上生出刺疼感。但他不敢发声，只默默忍下，身子不经意地微微颤抖。
轻搅水面后，青烟又起身从内嵌石壁的匣子里拿出两个玉瓷瓶，然后把瓶中的药水倒入水中，泉水散发盈盈香气，连空空水雾也带着沁脾清香。
她自然注意到了江辰的不适，但体质改善不是更衣换服，这些苦痛是无法避免的，她也不能帮他。若是现在的疼痛都忍不过去，接下来他恐怕更不能接受地龙之气。
地火龙睛是地脉火种的灵炁结晶之物，也是地龙最爱的宝物，携带有地龙的气息，也叫龙息之眼。少年阳火充沛者，最适宜炼化此物助益修为，对体格经脉都有大益大善，于修炼之道起事半功倍之效。
地火龙睛还有一种少为人知的功效。凡人难查天地灵炁，不知体内炁体流转，故不能修炼法术，但若能吸收地火龙睛，将其炼入体内经脉，便可锐查灵炁，畅收入体。
只不过，炼化过程较为艰难。
她手中的这枚龙睛是晴雪山脉下的地龙所有，这地龙已有三百年岁，龙睛所存的地火阴气和地龙阳火甚多，若是吸收时心志不稳，行炁差错反会遭地火焚心，身似坠烈焰般灼痛。
青烟给江辰三指探脉，确认其经脉灵炁皆被疏通后，认真叮嘱道，“若实在是疼，便让为师停下。此次不成，日后再试便是，毋需勉强。”
“辰辰不怕，”江辰咬牙忍着身体的颤栗，转想后又急声问，“师父……不要走开，我……”
“嗯。为师就在这。”青烟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顶，消减他的不安后，又一次教他运行体内灵炁。
待江辰运转起自身灵炁后，青烟把先前取到的地火龙睛拿了出来，灼热的龙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密室，如同此间多了一轮烈阳，灼热难耐。
江辰紧闭双眼，小脸上汗珠如雨，脸色煞白露红。可见其难受。
这颗龙睛已携带有地龙的一缕意识，若想炼化恐怕还需一番努力。青烟轻蹙眉，还是用内力化开龙睛。
只见一颗珠子般大小的龙睛逐渐变成一条火焰，然后散开火点，红光包裹起闭目运炁的江辰，开始星星点点地被吸收进他的体内。
江辰感觉眼前一片漆黑，自己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浑身灼痛不已，他已然不知肉身生死，精神上也忍不住地颤抖，好像下一秒自己的气息就会停下。
不！
青烟见江辰身形发生些许移变，似乎已经承受不住地火灵炁。她只能耐心地等他坚持住，正想伸出的手还未碰到江辰，就见四周的地火龙睛以缓慢地律动一点点地流入他的体内，逐渐在其经脉随体内灵炁一同流转起来。
密室里寂静极了。
汤泉的水似乎映出了一片霞红，静坐其中的孩子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挣开了眼睛，迷茫地找寻着，下一瞬就脱力倒下了。
青烟取过屏风上的大衣侧首将人抱起，食指轻触江辰的额间，用灵炁查探其经脉情况。确认了龙睛灵炁全部被炼化后才松了一口气，她原以为这孩子忍不了痛，亦或不能够完全吸收龙睛需要她的帮助，没想到他居然抗住了。
双手将孩子搂抱在怀里，青烟不得不叹服，这孩子天赋绝佳，意志也非常人能及，若能专于修道，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回到寝殿，青烟给江辰换了衣裳后，用内力给他降了体表的温度。
地火龙睛属阴气，却具有阳火的能量。吸收龙睛后需在一定时间里控制体温，否则人失智为轻，重则殇。
青烟坐在床头守了好几刻钟，江辰不知原因仍然不见转醒。
随着等待渐长，心中不由焦急的青烟再一次给江辰探脉，确认过他体内灵炁流动自然后她不禁苦恼，转念再想后探手打算测测他额间的温度，谁料半路被床上的人扯住了袖子。
“师父……不要走。师父……”昏睡中的江辰不安地呢喃着。
停在空中的手缓缓收了回去，拢握住那只略有冰凉的小手。
陷入睡梦里与不安纠缠着的江辰突然感到一阵心安，一直惶恐惊慌的人儿好像被无形的力量环抱住了。他的脸忍不住朝温暖处摩挲，手心里似乎也有了让他安心地力量。
不要再过来了。
师父会保护他的，一定是师父来了！
他想师父了……
心底这般思念着，江辰只一瞬间便清醒地睁开了眼睛，一睁眼便看到了守在身旁的青烟。
二人四目相对。
“醒了，感觉如何？”青烟松开放在床上的手，起身向床榻外站开一步问道。
后知后觉失去了手背的温度，江辰迷迷糊糊地笑着回答，“师父，辰辰没事。师父一直在这里吗？”
“嗯。”青烟见他醒了便打算离去了，只是走前仍叮嘱了一番，让江辰好好休息一下。
只不过还未离开床榻前就被江辰伸手拉住了一角衣袖，青烟停住脚步垂腰把滑下的被子拉起，想了想便侧身坐下打算和江辰说一声闭关之事。
“师父……我是不是失败了？”江辰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失落。他昏迷后醒来感觉身子一点变化也没有，师父还见到他醒了就打算走。明明夸下海口自己可以的，他是不是让师父失望了……不然师父为什么这么着急离开，一点也不想见到他的样子。
“炼化成功了，只不过你的体质有些特殊，还不能立即察觉变化。”青烟温声解释地火龙睛的炼化之用。江辰拥有天生灵炁之体难体察自身变化，龙睛上蕴含的地火之气只是涤洗凡胎肉体，而龙睛真正的作用还需要江辰在修炼中掌握。
江辰第一次接触这些知识，只能囫囵记下尚不能领会。但知道自己成功了他还是很兴奋的，只不过笑着笑着江辰的嘴角就僵住了，他疑惑地摸了摸身上的单衣，抬头问青烟，“师父……”他身上的衣服……不会是……
少年的脸一寸比一寸红，如晴雪山上的朝阳初升寸寸浸染了山间的云，火红缭绕成片，照的青烟也生出了几分难说的意味。
青烟不知该怎么说，她发觉小徒弟在矜持这一方面格外矜持。欲盖弥彰似的假咳一声后，青烟主动说起闭关的一些要求，试图转移屋内奇怪的氛围。
“宗门不日后会举行百家同试，你初入法道先随我一同闭关，待灵炁入体能使用自如后再出关。”青烟说完看回江辰，少年目光依旧躲闪不肯正视她。
虽然漫漫多年的修炼消磨了她不少人烟味，但青烟也懂年少多情，“炼化尽耗精神，你这两日可稍作休息。修炼一事不急一时，登天问道，为师是你的引路人，也是你的同行者。”
一番顾左言他的青烟忽觉语塞，“为师只不过是帮你穿了身衣服”这样的话说出来似乎对小徒弟有些流氓，想到江辰也不过是与她相见三日，青烟也不好用修炼不见花月之辞搪塞少年。
想想漫漫长路里她有没遇到相似的问题，是怎么回的来着？
“师父，是你给辰辰换的衣服吗？”江辰虽是低着头却一直偷偷看着青烟，见师父难得这边纠结只为宽慰他，那一点点羞赧也就化成雀儿飞走了。道谢后，江辰还是强调，“不过，男女有别，师父不能再看我的身子了。娘亲可是打我周岁后就让爹爹照顾我了。但师父见光了我就要对我好……不可以不要我。”江辰小小声地说了自己的要求。
耳目超人的青烟自然听见了。
只是瞥了一眼少年肩头，青烟觉得江辰说的不对，但又没毛病，一时想不出别的话只好微微点头，暂时接受对方的要求了。
“为师自然，你先休息吧。”她出去吹吹风，冷静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