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召回?”
白瞿如缓缓道:“有一山名为龙侯山,決水发源于此,而东流注于河,其中多人鱼,其状如締鱼,四足,其音如婴儿,食之无痴疾。”
一般此等异兽都灵敏的很,不会轻易出现在世人眼中,因此就算有人碰巧撞见了这条河流,苦首半月,也不一定能遇见人鱼,但国师府恰巧得过一尾,将它炼化成白沫,也只是小小的半个瓷瓶,极为珍贵。
“但是,光有人鱼肉还不够,还差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莫公子眼中始终有光亮,他放在膝上的手激动地握着,急急地保证:“不管是什么,我一定取来!”
“不难。”白瞿如道:“是她的心魔。”
天真向他解释:“心魔就是她失魂的症结所在。一般失魂症是因宿主极大惊吓导致魂魄离体,要召回这游离在外的一魂,就要让宿主重新回想起那一幕,刺激魂魄,人鱼肉才能找到流离在外的魂魄,扯回体内。”
“简而言之,这味药引,就是让这位姑娘回想起当初之事,而落下的一滴泪。”
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尽在泪中。
这一滴泪,必能让逃离的魂魄共情,落回到宿主附近,到时人鱼肉才能发挥作用,将它扯回体内。
公子这一招好绝,如果这位若薇姑娘真的在莫公子心中如此重要,他必得要吐出实情,才能让她找回神智。
“若薇……”莫公子看向依旧低着头,毫无反应的女子,低咛了一声她的名字,她睫毛颤了颤,立刻又回归平静,犹如一个傀儡一般。
看她这死气沉沉的样子,他心中剧痛。
当年笑颜如花,灵动清婉,温柔地唤他名字的人仿佛已经不复存在了。
莫公子伸手捏了捏她垂下的无力的手,指尖冰凉,毫无半点生气。
他阖眼,半晌,点点头。
“我都告诉你们,只要你们……能让她醒过来。”
能让她记起我……
莫公子之前说的话虽然真假参半,但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如今答应了要吐出实情,他就不会食言。
白瞿如向天真点点头,让他将若薇放下。
莫公子小心翼翼将她抱起,亲自将她轻放到内室的床上,盖上锦被,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深深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放下床帐走到外室来,与他们围坐桌边,月以升到最高出,可这夜晚却还远远没有结束。
“从哪儿开始说好呢,”他太头看了看窗外的月亮,今日是圆月,犹如一枚玉盘挂在天上,皓月当空,极为美丽。
他缓缓开口:“这无忧村虽名为无忧,可村子的人里却都是烂透了心。”
无忧村是个小山村,村里人各个都经营着自己的营生,说是平静,不如说是无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相同的日子让所有人都厌倦了,因此谁家出了什么新鲜事儿,不论好事坏事,都会成为所有人的谈资。
老莫家的大儿子死了,一个月后老莫去山上打猎的时候捡到一个男婴的事情一时之间传遍了无忧村,谁走到老莫家拿破旧屋子前都要进去看两眼,嘴里拉着家常,心里却道他们福气好。
老莫媳妇儿年纪大了,好容易老来得子,生了个儿子,谁知道还没断奶就生病死了,再生一个不知道还能不能够,这时候老天爷竟赐了一个男娃。
却是该说‘赐’,无忧村四面环山,与外界百年来都没有来往,忽然来了个弃婴,不是天爷给的还是什么。
前头走的大儿子叫莫文,大家便文二文二的叫他。
众人羡慕有,祝贺有,嫉妒也有,可到后面,均成了厌恶和惧怕。
“老莫,老莫!”里屋里传来妇人的痛呼,正是老莫媳妇儿王氏,她前几日儿子刚去世的时候日日夜夜哭泣,哭坏了嗓子,如今听起来还是沙哑的,像是锯子拉着桌子腿一般。
“哎!来了!”老莫正在厨房里给新得的儿子熬米糊糊,听到声响,匆忙的搅了搅锅内的东西,盖上盖子快步走到屋里。
只是刚一进屋,他就傻眼了。
王氏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衣襟半开,她奶水还没收,怕孩子饿了,正想给他喂奶。
只是她捂着胸口的手指缝中竟流出血来!
“这、这是怎么了……”他忙坐到她身旁,一只枯老手顿在半空中,无措的抓了几下虚空,不知道该落在哪儿。
“这孩子、他……”王氏眉头紧皱,额上全是冷汗,一张脸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毫无血色,颤抖着嘴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又痛又惧!
老莫顺着她的手看去,那孩子正哭着,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嘴边却擦着鲜血!
他顿时跌坐在炕上,浑身像是掉进了冰窖一般,脸色发灰,喃喃道:“完了……”
于是莫文二是个吃人喝血的妖怪的谣言,疯了一般在无忧村里传了开来。
村民们惧怕谣言,去老陈家围堵,逼他把孩子放回原来的地方,说这山中老妖生的小妖,若发现孩子被抱走了,一定会迁怒无忧村。
无法,老莫一家只得搬到最边上——牛首山的山腰上,盖了间茅草屋。
这孩子却是也与一般孩子不同,长得比一般孩子快,不过半年,就能满山的跑了,爱吃肉,甚至小时候喜欢咬生肉,茹毛饮血,看上去很是可怖。
老莫夫妇心里知道这不是普通孩子,可周围都是荒山,里头又都是野兽,如果放回去他定会凶多吉少,丧子之痛还未走出,他们便一心将他养着,只是心里却也害怕着,提防着他。
莫文二便受尽白眼长大,听尽了闲言碎语,幼时他不懂事,偷偷跑到山下去玩。
同龄的孩子见他虎头虎脑的,有人同他一起玩闹,可被谁家的大人看见了,一定立即抱走,脸上露出晦涩莫测的表情来,像是赶走畜生一样赶走他,嘴里念叨着’晦气’二字。
他在被人厌弃的环境下长大,什么都不会,一头黑发,一身青衣,老莫年纪大了,他便接过父亲衣钵在山中打猎,多余的便带到村里去卖,没人愿意买他的东西,就算他猎到的是最好的猎物。
母亲生病,他只能将价格压到最低,一整天都在山中徘徊,跪坐在猎物后头,低着头,犹如行乞,任人说骂,可后面拿了钱,却没有一个大夫愿意去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