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真在怀里掏来掏去,终于拿出一张黄符,上面画着红色的符咒,将它贴在灌灌的喙上,就见它怎么也张不开嘴了。
绿豆般的眼睛瞪大,脑袋这里看看这里看看,一双脚也着急的蹬来蹬去。
“放心,”李恩摸了摸它的头,笑眯眯道:“这不过是最普通的尘封印,一个时辰就能解开,到时候你又能嚷嚷了。”
灌灌在她手掌下缩了缩脖子,异兽都有灵,想是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只是还没安心一会儿,忽然翅膀一阵刺痛,它忙转动脖子看去,果然见刚才还安抚它的人,手中拿着一根青色的羽毛。
正是它翅上的羽翼!
它喙被封住了,声音只能上到喉咙口,发出一声闷闷的惨叫声。
灌灌极其爱惜自己的羽翼,鸟类寻找伴侣靠的都是自己的羽毛是否丰满绚丽,如今就算是被扯去一根,也是在它心上扎刺。
“拿着,”李恩将羽毛递给棠梨,解释道:“灌灌没什么特别的,可它能成为异兽,是因为它的羽毛能使人不迷惑。”
所以许多旅人都会高价买一根异兽灌灌羽毛,制成挂饰陪在自己腰间,防止自己被迷阵困住,又或是在深山兰林中迷路。
青丘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鸠,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不惑。
可青山里这里隔着千山万水,灌灌又不是会轻易挪窝的鸟类,怎么会在这荒芜的牛首山出现。
而且只有一只。
它可是群居的鸟,喜欢相伴出行,让它一只出远门,是绝不愿意的。
白瞿如将一根羽毛塞进自己的腰带里,问天真:“何处见到的?”
“就在不远处,我刚蹲下,才碰到鬼草,就瞧见了它,一见到我就开始叫。”天真也很无奈,一路上被吵得不得安宁,想来又有些生气,恨恨的又扯了它一根羽毛,还是格外敏感的尾翼。
“是否它一出声,这迷雾就来了?”
“是!”他点头:“幸亏是遇见了它,否则我三十步之外就是悬崖,这雾有这么浓……”
想来还有些后怕。
白瞿如眼神扫过那只鸟,乌黑的眸子看的灌灌一激灵,猛地歪头歪脑,自发的闭了嗓子。
李恩将霍霍的羽毛与自己的玉铃系在一起,再抬头的时候,眼前虽然迷雾还在,但眼睛却似乎能透过浓雾看清来路,甚至抬头连月亮也能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来。
月亮已经升起,天色墨黑,点点星光洒下,周围的山脉也只能在朦胧的月光下显现出一丝依稀的轮廓来,连绵起伏。
若不是头发上还沾着白雾的水汽,怀里还揣着鬼草,在这里躺着欣赏满天繁星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夜快深了,快下山吧。”白瞿如走在面前为他们开路,天真手中还拿着灌灌,在后面殿后。
白瞿如紧了紧握着的佩剑,眉宇微蹙,神色冷淡:“下面怕是有人在等着了。”
他们一路走到山脚,下面的无忧村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挂着灯笼,沈府的红灯笼格外显眼,里面的红烛映衬着外面红色的油纸辉煌耀眼。
这里的人皆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沈府望过去却是灯火通明,隐约还能见到忙碌的下人奔走的身影。
“棠梨,”白瞿如脚步一顿,将乾坤袋拿出来:“你带着鬼草从村子外边绕着走,去木兰围场后同将军府的人一同回去。”
他压低声音嘱咐,说完后似乎又有些不放心,看着天真:“你同他一起去,装作李家的侍卫,回城中之后再回国师府。”
“公子!”天真急了:“我怎么能先走呢!”
方才的他也瞧出来了,这灌灌绝不是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灌灌叫声极大,定是有人用它来看护鬼草,通风报信。
这时候,那人一定已经准备妥当了。
白瞿如道:“药谷之事最要紧。”
他脸上神色淡然,可却不容抗拒。
药谷之事哪里重要了,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大的关系。
可他把承诺看的比山都重,甚至比自己的命还重。
但是他的安危在天真心里就是比天皇老子都重要!
可白瞿如向来说一不二,他只好委屈的闭了嘴,将手中惊慌失措的灌灌粗鲁的塞进李恩怀里,一声不吭走在前头。
棠梨最听话,也最怕白瞿如,见他走了,连忙恭顺的将两人手中的乾坤袋接过,珍藏的收好。想了想又向白瞿如行了个礼,是让他多多看顾李恩的意思。
白瞿如点了点头,她才轻手轻脚的追了上去。
一时之间两个人的背影都融入了夜色中走远了。
他们并行缓缓走向无忧村,走向那片万家灯火,却不知道藏着什么惊天秘密的地方。
“师傅,菌人现在在哪儿呢?”她习惯性的甩甩玉铃,铃铛高高甩起,差点落在灌灌身上,吓得那只鸟儿又是一哆嗦。
“前日来信,已在回来的路上。”
“噢。”她点点头:“那他没受伤吧?”
“信上未提。”
“噢。”她又点点头。
他们师兄弟写信都是如此,如果不是遇到了危及生命的重伤,永远就只有’一切安好,已在归途’这几个字。哪像她呀,总喜欢将一路上遇见的稀奇事情一股脑儿的都装进心里,同他们分享,希望能博得他们一笑。
两个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无忧村里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偶尔会有路过的野狗好奇的抬头看他们一眼,却也只是摇摇尾巴吐吐舌头,很是友好。
他们行到沈府不远处,门口还是坐着那个老汉,依旧是一张笑脸,晃荡着手里的眼袋,偶尔抽上一口,眯着眼睛在打瞌睡。
“师傅。”李恩看着那张笑脸,顿下脚步,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得问:“你看他是在笑吗?”
白瞿如站在原地,侧过脸回答:“不是。”
是啊,那哪里是笑呢。
分明就是真实的情绪被装进了一个袋子里,被系住了袋口,任凭里头多愤怒,多悲伤,怒吼,惨叫,哭泣,都透不出来。
一双空洞的眼睛镶嵌在脸上,从里头望进去,像是蒙了一层纱,什么也望不真切,最后牵扯出来的,只有一张看似喜庆,可却极其虚假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