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将军府。
老太君端端正正的坐着,双眼紧闭,默念着经文,产房内的痛呼声一阵高过一阵,一盆盆血水从里面端了出来。
“老太太,这女人生孩子,一时半会儿的没有个结果,一脚踏错就是鬼门关,您看这大晚上的风也大,不如媳妇儿扶您先进去歇了吧?”
二房夫人曹文默站在老太太身侧,微微弯腰询问,只是眼角的幸灾乐祸却忘了掩去。
赵谢半生跟随自己夫君戎马战场,岂能看不透,只是现在大房媳妇儿正在里面生产,大儿子却在沙场上生死未卜,实在是不想再生是非。
老太君手里的佛珠越转越快,眉头紧皱,眼睛都未曾睁开,语气却凌厉:“下去!”
曹文默被拂了脸色,揉皱了手里的帕子,恨恨的站在一边,里面的人已经生产了两个时辰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就是难产,最好大的小的一个也保不住。
这样想来,才不由得舒缓了眉头。
一名产婆急匆匆的从里面跑出来,纵然是寒冬深夜,也是满头大汗,她一把跪在赵谢面前,神情惶恐:“老太太,大夫人怕是不行了,这样下去怕会一尸两命,您看……保大还是保小?”
赵谢手中的佛珠应声而段,一粒粒蹦落在地上,一时之间偌大的将军府除了产房里的嘈杂,这佛珠与青石板的碰撞竟听得一清二楚。
老太君紧紧地握着扶手,指尖用力到发白,她猛然睁眼,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你说什么?”
产婆吓得瑟瑟发抖,谁不知道,李家的老太君赵谢年轻时可是女将军,在战场上杀过人的,一般的深闺老妇人可比不得她。
产婆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问道:“敢问老太太,保大……还是保小?”
大冬天的,身上的袄子却已经给冷汗湿透了。
李怀远在边关打仗,这一战历时三月,已经整整半月没有消息了,甚至有传言说是主将被俘,生死不明。
这可能是长子留下的最后骨肉……
“老太太!”站在一边的长孙李承景忽然跪在她面前,六岁的孩童双眼含泪,他聪慧过人,自小被赵谢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已知晓生死是何事,他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求祖母救救母亲!”
寒冬地面的地上,仿佛结了一层寒冰,他额头重重落下,起来已是一片通红。
自从十年前夫君战死,群龙无首,还穿着丧服的赵谢便以雷厉手段整顿了李家,世道起起伏伏,朝堂瞬息万变,可这庞大的家族在这二十年间竟没有丝毫的动摇,可见这位老太君的手段之高明。
只是一向杀伐决绝的赵谢在长孙面前竟开不了口,她撑着拐杖站起来,手握着长孙的肩膀,心里的心思转了无数个来回。
除了产房内越来越低落的呻吟,就只有风声和李承景压抑的哭声,赵谢心痛不已,两条人命,就在她一念之间,她再也心软不得了!
“老太太!”小厮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满头大汗,连请安都忘了:“国师大人来了!”
“什么?”赵谢连忙站了起来,身边的老嬷嬷马上过去给她披上披风,赵谢拐杖敲了敲地:“快去相迎!”
“不用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老国师仙风道骨,胡子都花白了可依旧脚下生风,小厮在前面跑的气喘吁吁,他后脚就追上了,还神定气闲的。
老太君定睛一看真的是老国师亲自来了,按身份来说她本就无需行礼,可当初老国师在战场救过他丈夫一命,救命之恩,自然受得起她一拜。
老国师连忙亲自扶起她:“听说令媳是今晚产子,不知情况如何了?”
赵谢心中一愣,随即从善如流的答道:“妇人之事不敢劳烦国师,只是这里血气重不吉利,不知国师今晚造访有何事,不如我们移步详谈?”
“不了,”国师摆了摆手,正色道:“太君,时间不多了,我夜观天象,知道令媳今日有难产一劫,且有血光之灾,李家世代征战沙场,李将军还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老道实在不忍李家儿女有损,因此特前来相助。”
“老身……在这里谢过国师大人了!”赵谢眼眶一红,拄着拐杖就要下跪,心里却一痛。
夏后国国师玄丘德高望重,又素来有神通,连皇帝都敬重不已,能够为一女子生产有难特地前来,她李家又哪里有这样大的面子。
她夫君去世,陛下特赐李家镇国将军府匾额继续悬挂在李家大门口,事实上却早已名存实亡。
定是怀远在战场有难,国师前来保他最后骨血……
“老太君不必言谢,保忠良之后,乃老道职责所在。”
玄丘虚扶一把,转身将向身后的弟子点了点头:“瞿如,时辰已到了。”
白瞿如一身白衣,年仅八岁,却已是轩然霞举,英英玉立了,只见他走到那位产婆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雕刻精致的玉铃,递到她面前:“将此物放在夫人床头,便能保母子平安。”
产婆如获大赦,连忙磕了个头跑向产房。
白瞿如安静的站在原地,等着里头的消息,忽然被人拉了拉手,他低头一看,是李承景。
两只眼睛看起来哭过,擦得通红。
“何事?”
“我母亲真的会没事吗?”
“会的。”师傅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更何况那玉铃世间罕见,是选取南田暖玉,用荀草和蒙树的汁液,与孟槐兽的鲜血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得到了这一块充满灵气的灵玉,玉体中掺杂着丝丝红色,百世不退,后来又遍找能工巧匠才制成了这玉铃。
这玉铃能抵挡妖邪,治愈百病,怕是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那弟弟呢?”他松了一口气,收回手,小脸上有些心虚,他刚才求祖母舍弃弟弟,不知道弟弟会不会伤心。
“你怎么知道是弟弟?”胎儿是男是女是天命,也是天机,泄露天机者必遭天罚,连师傅都不能避免,他虽年纪尚小,可天资聪颖,又得老国师倾囊相授,竟已能窥探天机,虽不能说,心里却是明了这一胎必不是个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