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摩挲着微风,微风轻拂着细雨,细雨抚摸着阁台!
可在仙湖畔,一片惬意舒适却处处压抑,山道林路,玉阶回廊,五步一立枪,百步一挎剑,翎盔银甲,铁马乌弩,那一张张棱角分明的脸孔皆是肃穆。
原是偌大——湖山本一色的一方水土,可眼下的湖却失了原先的面貌,不单湖心被风雨挥淡了,且四面八方的湖面之上,均是纵横交错的踏水道众。
亭台楼阁后的峦林之中,每隔千步便是四五护卫,他们侧耳倾听来之土下大瓮中的回音。
百丈半空,交叉索网,将亭台楼阁上空的灰白天空,断成了块块方格。
就在这天为网格、地为兵武、水为道法、土为耳目的小片仙湖天地之间,唯有七层落燕坛,仍是那般的恬静!
“人世情淡,红尘皆幻,落雨晓风何时散?!瑟——瑟——瑟——”
“长阙影孤,半依斜栏,荡湖游鱼为何曼?!怯——怯——怯——”
秦一航修长的身体,被朱红盘凤柱遮去了大半,低哑的声音回荡在这廊道的拐角。
“师父——‘瑟’可是‘瑟音’?!”小布雅摇晃着小脑袋四顾,“哪有雅音,布雅只闻得雨声!”稚嫩的声音顿了顿,“‘怯’——那‘怯’又是何意?!”
秦一航低头望了一眼紧紧抓着自己衣摆的小手。
小布雅嘟起了小嘴,可却未松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片刻自己小小手腕上的那个大大金玉镯后,她仰起了小脑袋,望向秦一航的侧脸,“布雅怕弄丢这仙子所赐之物,可它好沉,我——我举不动它,因——因而——”
听见已带着嘶哑的童音,不远处,一直低着头,忙着啃手中面球的小胖墩,终于茫然地抬头,望了一眼一大一小的二人。
可秦一航却没理会,只是默默望着远处高出三层的阙台上,那隐约显露的那华盖一角,一言不语——
朱红圈纱,亮金秀凤,乳白祥云,足有两丈宽的华盖下,夏小雅被芳儿搀扶着,遥望着这与往日不一样的仙湖。
“这也太夸张了些,让他们都回吧,我这里可没那般的多的可吃之物,养活他们!”
“呵呵——”芳儿轻笑,“娘娘——这般根由可说服不了那些人,他们的吃食可都是自备的!”
夏小雅也笑出了声,“这般说来,倒是没法子驱走他们了!?”
“芳儿倒是有个法子!”
“哦——讲来听听!”夏小雅轻轻推开芳儿的手臂,扶着自己凸起的小腹,缓步迈向白玉石栏。
“娘娘——”芳儿有些犹豫,“娘娘——书信予陛下,将——将仙湖之事叙个明白,陛下他——”
夏小雅顿住了脚步,清风拂面,波动起了她的丝丝发。
望着夏小雅突然有些僵直的背,芳儿忙上前,可耳边却传来了夏小雅的一声长叹。
“那些重礼偏理的文臣们——”
“娘娘何必理会那些卑劣无耻之人,只要陛下他——”
夏小雅微微摇头,“陛下可有书信来?”
芳儿哑口无语!
“我并不责怪于他们,他们也并非卑劣无耻之人,他们只是怕,陛下也怕——”
“怕?!”
夏小雅抚了抚发髻,“我本无意来此,只是个意外罢了!”
“娘娘——”
夏小雅缓缓转身,微笑看着芳儿,“初次见他时,我以为他是他,他也来了,可——”夏小雅抬起头,望向在微风晃动的华盖垂幕,有些迷离的眼神示意着回忆,过了一会,她方才幽幽又一叹,“七分心,八分貌,九分神,十分——十分却不是,他不是他——”
芳儿有些茫然。
“当初——世人口中的‘仙子’,让我成了奇货,呵呵——”夏小雅笑声中带着苦涩,“先帝那老头,言他龙家得国不易,有了我这位‘仙子’,则会有大昱的万年湖与山!”
芳儿惊讶地张大了嘴。
此刻,在她俩下方的小布雅含泪大眼睛眨了眨,也惊讶的张大了小嘴,“师父——‘怯’——所指‘仙子’——对吗?!可——可‘怯’从何来!?”
秦一航愣了愣,侧下头,瞥了一眼小布雅。
小布雅瞧见那凝聚而来眼神,忙缩了缩小脑袋。
“走——我们也该离开了——”
“哦——”小布雅答应一声,松开秦一航的衣摆,举起自己的小袖口,擦了擦眼泪,迈开小腿,跟上秦一航的步伐,“是否得与‘仙子’道声别!?”
“嗯——”
“等——等等我——”小胖墩将手中的棉球塞进怀里,爬起了身。
此刻,铿锵的甲胄声,从三人的身后传来,三人回身望去,见是一老将领着一排兵士,正沿着阶梯,快速而上。
三人侧身让开,经过时,老将只是与秦一航点头示意,便不再停留。
秦一航皱眉,将小布雅拉到了他的身后,一只手挡住了她的双眼。
小胖墩则啊的大叫一声吼,大肥臀对向了众兵士。
“师父——出了何事?!”好奇的小布雅,斜着小脑袋,避开秦一航的手,原来那排兵士抬着一人,那人口重正向外溢着血,且满身都是血,她的小脑袋有些懵。
“你俩回那休息阁中等着,可别胡乱离开,我去去便回。”
“师父——”见秦一航已踏上石栏,轻身一跃而上,小布雅只得嘟起小嘴,轻应了一声好。
微风渐大,华盖哗哗作响。
“娘娘——先帝也怕?!”
夏小雅点点头,又摇摇头,“当初,我也瞧不懂,看不明白,可后来我有了小念儿,有了牵挂——”她转身,漫步走到白玉石栏边,遥望上空那一片网中的灰白天际,“我是从天而来,本不该属于这里,这里的好多——好多,都在因我而变——变得——”正当她还欲再说,余光却见一人影,静静落在了她的身侧。
“勿怕,我——我是秦一航——”
“一航,你——是不是出事了?!”夏小雅拧起双眉,瞥了一眼远处的仙湖。
秦一航瞧了瞧夏小雅,又看看大步而来的芳儿,接着四顾,“无——无事!”
“那你这是?!”
“风——风已起,当——当心受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