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疑惑终归疑惑,所谓来者便是客,他缓了语气,姑娘你可有什么要买的?老夫店中器乐,谱子应有尽有。”
聂子画一时回答不上来,她出现在这本是那一句“若想通其人,必先通其性,”带动的她。
她露出了一抹不失礼仪的微笑,道:“伯伯,其实我本也不知要买什么,我不通琴,也不识乐,不过却想着去了解了解……”
她以伯伯为称呼,实是看着店中老板年纪也不太大,人看着又干健爽朗,面目又俊朗,想年轻时也不逊色。若喊老板,她便觉得有些不妥,还不如喊个伯伯更为好,更为年龄亲近。
对于她一开口的称呼,他只顿住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还是除了年轻时认识的一名女子后,就没见过如此礼貌端庄的姑娘,也是听了她这一句称呼,他才开始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那风华年,已经开始慢慢变老了。
换作平常人,他早就不理了,有谁进乐器铺子来不是买器乐或乐谱的,更谈何一个只想了解乐器,不识乐的人。不过因他见聂子画颇有些好感,又赏识她的礼貌,所以便没有轻视怠慢。
他语气轻缓,一道:“无碍无碍,这便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对于一个不识乐的人来说便是难的,这识乐啊,并不是一天两天便成的……”他停顿了又停顿,再也说不下去,因为他所言的就是事实。
聂子画见他说的含含糊糊的,以为他要收钱,便脱口一句:“钱不是问题。”
本以为他会高兴地应下来,像她常在朱有玉身旁,朱有玉替她打点一样,却没想到面前温和的人一下子变了脸色,露出了怒容。
“这并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老夫也不差那几个钱!”他露出了以鹰一般犀利的眼神。
听他这话,聂子画心知她高兴之迹,失了心,有些羞愧,道:“抱歉,可是我唐突了,外边的为人处事我不太懂。”
她有诚心道歉,他也便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见她从头到尾,都似像他一个死去的故人,便也谅解了。
“无事,老夫见姑娘有诚心,便也不计较了,反倒觉得你有些像老夫的一个故人。”后又说道,“这样吧,老夫可以指点你一两句,随后再送两本书回去钻研,不出两日,你也便能懂得一二了,不过……”
他停了下来,不再说下去。聂子画听他肯教她乐识,早已兴奋不已,不过见他不往下说下去,皱了眉,问道:“不过什么?”
他等的便是她这句话,道:“不过你得答应老夫一个要求。”
他见聂子画的谈吐,礼貌端庄,品行极好,像貌又不凡,是个得体的,与他那温润如玉的徒儿一同简直是一对佳人,便也为他那不好女色的徒儿觅一佳缘。
“什么要求?”
“这事随后再谈,可否一问姑娘芳名?现住城中,或是外城?”他一不做二不休,便开始寻问住址,名讳。
聂子画终究有些忌惮的,她身为聂家中的四女,在建安城中也是有些名气的,若是报了实名,她的身份便暴露了,而她来乐器铺子这一茬事也会传到聂川耳中,今后她的日子便更加艰难。
于是她想了想,脱口而出:“我姓慕,名旋,现住于城中,便也是初迁徒于城中,也不识得这里的规矩,若方才有所冒犯,还请伯伯见谅。”
听她这么一说,他才将刚才所有的疑问解除,心道一句,原来如此,便开口道:“无碍,老夫姓顾,你叫了老夫一声,伯伯便改口叫顾伯,无须叫师父。”
“啊?”聂子画听他说那“师父”一词,直接茫然,她不懂她何时拜了面前这个人为师父。
“见姑娘是初来驾到,不识老夫,老夫便直说,老夫虽没什么名气,可是原则却是有的,除了老夫那徒弟外,老夫生平是不会随意传授别人任何东西的,若非你像貌,品行,言行举止有些相似于老夫一个故人,老夫才懒得传授。”后又说道,“没让你叫老夫师父,已经让你占了个大便宜。”
聂子画听得云里雾里的,把他的话人头到尾理了一遍,还是不知她到底占了什么便宜,干脆不理,可她还对他还是有些忌惮。
聂子画点了点头,叫了声顾伯便不再说话。
对于聂子画乖巧地应下了,他很是满意,并没有什么亏欠,因为他所言的本是事实,整建安城中谁人不知他的风华事迹,只不过时间久了,他们便以为他便不在世了,再说了,见过他的真容的确实没几个,若不然他老了也没人认出他。
他讪讪地笑了,又问:“慕姑娘如今可有婚配?”
聂子画那副那巧的面容顿时变了脸色,也不跟着赔笑,心中暗道一句,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面无表情,语气不浅不淡,“暂时未有,顾伯,你这是何意思?”
他对于聂子画的态度也不恼,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老夫看你像貌不凡,礼仪有佳,跟老夫那徒儿正好登对。”
聂子画总算知道了刚才他所言的要求是什么,再怎么礼貌端庄,现也拉下了脸来,道:“抱歉,还请我想难从命,家中的一切婚配都由家中长辈做主,顾伯你也知,古来至今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对于聂子画那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深思熟虑良久,他是真的忘了这茬事了,便想了想些计策。
他想,对于聂子画因为初来驾到,也不是什么大家族,更没什么名气,在建安城中没有慕姓的,便是外边来的,想必是刚迁徒到建安的商贾人家,便也安心,今后再另做打算便是。
他想到这,又再次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的这一两句话并没有完全恼怒到聂子画,后面他说了两句话,调解了她的怒气,随后他跟聂子画说了一些乐识,如何识乐,如何看乐谱,再如何使用乐器,聂子画学得用心,便也忘了刚才的事,消了怒气。
落暮已至,建安城中烛火通明,北街上中秋残留的花灯还剩不少,都拿来挂在路边的路灯上,形态不一,颜色尽不同,放眼看去,并无一丝杂乱无章。
灯火阑珊,照亮了整条北街。
朝歌一同往日般热闹,舞姬们舞步轻盈,翩翩舞蹈,叫人惊奇,百看不厌,乐声悠扬婉转,余音绕梁,不绝
如缕,歌姬们歌喉清脆,唱入人的心底,让人陶醉其中。
这朝歌虽是一所娱乐场所,但来这的八九都是达官贵人,碎嘴的也多,议论什么的都有,每日大都是建安新事,谈谈哪位大臣得了当朝圣上的赏识,哪两大家族联姻,哪家遭了不幸,哪家得了幸事,只是欢喜搬出来议论议论,摄政的事一字不敢提。
这几日最热议的就属聂知州聂川的家事,聂府之事外边的人多有关注。
关于聂川四女聂子画不日便要及笄之事传得沸讲扬扬,整座建安城人妇孺皆知。
聂家四大才女,外边的人多有关注,当年聂子琴将要出阁,引得建安城人一阵唏嘘,热议了好些天,直至聂子琴出嫁后一个多月,才慢慢平息下来,聂子琴是四大才女之首,性子出了名的好,聂子画又同她是胞妹,性子孤僻,恰好成了对此。
论说聂家四大才女,最让人关注的便是聂子画,见过她真容的人少之又少,就算见过,也不一定知晓她便是聂子画,这回她的及笄礼,可是能一饱眼识,众人都激动不已。
戈颜换下了舞裙,穿了一件金底白裙,梳了双环髻,化了谈妆,一身少女打扮,她本也是少女年华,碍于平时打扮多有成熟,少女的面容多有妖娆。
一袭素雅白衣落落大方,走至千佶厢房前,淡粉润泽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勾起了嘴角,伸出了手,推开门来,缓步走了进去。
千佶抬起头来,他正坐于琴前,刚抚琴完,戈颜便一言不发推门进来。
“是抚琴思人,还是纯粹弹琴,我可知道,你从未有好比闲情。”
即使她打扮成了少女可人的模样,可她眼中的深藏依旧表露出来,眼角晕着一抹妖烧,落落大方的一袭白衣顺间成了一抹红,白衣一直以来与她性格不符,她未开口说话时,白衣着她身如清纯少女。
千佶只抬眼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来,重新做曲。
不是抚琴思人,更不是闲情弹琴,而是作曲。
他不理她,她也不在意,走到他一旁,扬起了一抹笑颜,坐了下来,伸手按往了琴弦,身子微微倾向千姬,看着他。
千佶微蹙着眉,停住了手,没有收回,停在琴弦上,转头看着她,启唇道:“你这是作何?”
“不作何,瞧瞧我今日的打扮,可有像你心中的她半分?”
她说着,伸出了另一只手,将他散着的头发,撩到身后,继而欲要抚摸他的脸,刚触碰到皮肤表面,千佶便伸手拍掉她的手,冷言道:“无聊。”
他的力度不丈,戈颜被拍掉的手在空中起了个弧度,又回撩起自己的头发。
她的动作有些妖烧,喃喃道:“难道不像吗?他欢喜的不是这种模样吗?”
千佶深叹了一口气,面色温润道:“她不似你过般。”
“那又是哪般……咦?”她瞧见桌上有一幅画轴,张开了半面,她有些好奇,伸手拿了起来,打开一看,眼中似有光闪过,心中有些欢愉,含笑道:“这所著之人定是个才人……媚得纤美人,墨染秋意丹青碧,巧有蜻点水,青溪冉冉笛悠怨。”
她观赏片刻,合上了画轴,又放了下来,又道:“这回我可有底了。”
千佶不明她是何意,见她看了一幅画,便莫名高兴,思前想后都不知她要干什么,问道:“有何底?”
她不解释,而是另道一个话题:“这几日纷纷热议的话题,想毕你也听着不少了吧,你那么痴,不该作个表态吗?这利你,也利我。”
千佶紧抿着唇,不语,他暗暗知觉她到底是何意了。
更深露重,雍乡小院还有昏暗的烛火亮着,镂空雕花的窗户中的纸窗映射着一个人影,烛火微挑,影子微动。
烛火照在谢羽的面庞上,他目光深邃,盯着手中那块似月牙般的玉。
刘海挡住了他脸上的伤疤,此时看来,他的面庞精致极了,只是俊颜的沉默倒是有些渗人。
晴空敞日,秋水共长天一色,苏府园中的绿植依旧郁郁葱葱,池中的水如碧玉般,假山绕着整座府邸,仿若整座府邸深居于山林中。
半月缕空的墙窗,旭日的杀光穿过墙窗的格子,射入碧水中,一道人影从窗边而过,挡住了旭光。
此人便是聂苏氏。
她抬步走到池边的亭子来,亭中正坐着一美人儿,身材娇小,媚眼盈盈,清若芙蕖,两蹙柳眉,所谓芙蓉如面柳如眉,她见聂苏氏来了,便起了身,唤道:“姐姐!”
“哎!”
聂苏氏笑颜盈盈,走到她一旁坐下,才启唇道:“可有何事?才打发人来叫我。”
此时的聂苏氏年龄小了很多,正值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她面色清纯,笑面如春。
苏木娇也跟着坐了下来,将桌上摆放的瓷盒打开来,递给了聂苏氏,“这是妹妹刚研制成的,姐姐试试,这药膏有美容养颜作用。”
一股幽幽的清香扑到鼻中,香而甜腻,熏人入仙镜。
聂苏氏接过,放到鼻中闻了闻,脸上满是惬意,点了点头,道:“这是桂花香。”
“是了。”
聂苏氏笑着用指节轻轻擦了一下,抹到手背上,那股香气从她手上漫开来,弥在四周。
她正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手背,忽而手背上抹有药膏的一处变成了血红色,血一样的颜色。
她心中顿时慌了,抬眸一看苏木娇,那哪是个美人,是个活生生的男人,他一袋青衣,聂苏氏看不清他的脸庞,他的脸模模糊糊,扬起了一抹笑颜。
聂苏氏蓦地起了身,后退了好几步,用手捂着手背,盖住了那一抹红,大慌失色地问道:“你是何人?”
他不答,只是笑着看她,他的笑颜带着玩世不恭韵味,笑得令人心里发毛,毛骨悚然的,有些可怕。
他看着聂苏氏,笑意更浓,挑起了眉,轻轻一道:“下雨了。”
聂苏氏闻言,抬起头来一看,亭中以与天是一体的,落了雨,落到她身上来亭外下的雨是无色的雨,亭内下的雨是血红色的雨,带着铁锈的腥味,落到聂苏氏身上来,她身上满是这个味,白裙也染成了红裙,她不住颤抖,想看清晰此人长相,仍是模模糊糊。
轰——
道雷声从头顶上冒来,声音丈得仿若就在耳边,聂苏氏吓了一跳,抬头一看。
头项上有些许燃烧的屋梁从天而降,落到她脚边,她惊慌地躲开了,转头一看那人,他早已消失不见。
周遭都是漫天大火,她身处一座府邸中,并不是苏府,火势吞噬着整座府邸。
聂苏纸静下心来看着这场景。
这一幕她太熟悉了。
她还未清楚她为何在此,一股药香袭来,清雅而浓郁,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是平日里姑娘们抹的香粉味,夹着药味。这个味道聂苏氏格外清楚是谁的,她眸子一凝,微皱着眉,神色不可言语。
“姐姐——”
一声淡淡清纯的女声入了她的耳中,转头一望声源处,未见有人。
“鸟啼声,童子颜,携壶打灯去,夜黑不见影;拈绣针,美人思,邻家巷子头,青痕泪阑干;药香滚,青衣洒,仙袂风飘天尽头。烟尘生,扫黄昏,花开盛世大门紧;奈何桥,漫蝶衣,挑灯伶仃只一魂;孟姿语,憔悴损,生前身后事乐阕?”。
聂苏氏猛然挣开了眼,坐在床上,一旁的烛灯映射到她苍白无色的脸上,眼尾中有一丝憔悴之色,眼中蕴含一抹惊慌,床帘随风而飘起。
聂苏氏干咽了口水,起身穿鞋,拿了件外袍披上。
许晴原本还没睡下,这会见聂苏氏欲要出门的样子,便问道:“夫人要上哪去?”
她一出声,聂苏氏轻微被吓了一跳,额上的细汗还未擦,莫名她觉得自己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聂苏氏平复了心情,才开口道:“被魇住了,想出去走走。”
说完她便抬脚走出去,许晴则跟在她的身后。
许晴是聂苏氏的心腹,是个忠心的,聂苏氏也放心。
夜半三更的,园子中也没什么人,聂苏氏携着许晴在园中闲逛,她心思沉重,这会是怎么也睡不着的,沉封了多年的事,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她倒是有些不安。
这会不知不觉已走到祠堂中,瞧见了祠堂中的灵位,她忽然是被刺激了一下,掉头就走。
许晴在身后不明所以,依旧跟在她身后。
那夜聂苏氏回了敛仪阁后,立马叫人换上了一批的熏香,把屋子打扫了个便,才安心睡了。
许晴忙了一夜,都不明所以,这还是聂苏氏第一次沉默,什么都不告诉她,这难免让她有些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