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百花宴。
将军府。
洛雄天看着正梳妆打扮的洛夫人，眼里有些惊愕和疑惑。
“夫人…当真要去？”他问。
这么多年了，洛夫人几乎是与皇宫断绝了关系，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夏司乐的事，二是因为整个将军府。她对皇宫里人的痛恨，可以说几乎是冷漠的。
而如今，她突然要入皇宫，去参加那什么荒唐的冬日百花宴，可谓是也跟着荒唐了？
洛夫人从镜中看了洛雄天一眼，道：“去，自然是要去的。我不放心鸾儿。”
“嗯，也好，宫中险恶，今日又是斗艳争芳的时候，鸾儿的性子，必然要吃亏的。”洛雄天略有所思，道。
洛夫人眉头轻皱，而后道：“自然，而且鸾儿都这么大了，也该为她找一门亲事了，这么耽搁着也不是好法子。”
洛雄天一愣，“夫人…你……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不干涉女儿的婚嫁么？”
“难道你像眼睁睁看着鸾儿跌入姬千洛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吗？雄天，咱们可是拒绝了姬千洛了。既然做了，那咱们就做到底，不然突然的妥协，又要让别人看不起自己。”洛夫人说着，拿起炭笔开始描眉。
“可是……哎，夫人，男婚女嫁之事，与看得起看不起又无什么。”洛雄天已经是但半忍的极限。
洛夫人这么执着，女儿洛君鸾也是，最近洛君浅也是闷闷不乐的，有时还突然问他姬千洛如何？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然而洛君浅却被洛夫人训斥了一顿，如今，连洛君浅都不怎么爱搭理自己了。
洛雄天有些憋屈，真想去战场上和洛君离一起作战，也比在这后宅纠纷中强。
可无奈，他还是叹了口气。自己老了。
再说到洛君离，他几乎是不知如何在洛君离回来时面对洛君离。
明明自己对他说过，如果他凯旋而归，那就将洛君鸾许配给洛君离。
可如今，只怕是要做一回失信之人了。
一想到洛君离当时那高兴得几乎要发疯的模样，他就隐隐辛酸。此刻在心里也是将姬千洛痛骂了百遍千遍，又无可奈何。
自己与姬千洛作对多年，如今洛君鸾喜欢上姬千洛，他是万万没想到的事。甚至觉得这事，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
谁知，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洛夫人轻睨了洛雄天一眼，“你可随我入宫，也好看看未来的女婿是谁。”
“……夫人，当真要如此么？咱们，不能做得太绝，若逼急了姬千洛，我们……”洛雄天还想说什么。
洛夫人闻言不再理他，绕过洛雄天到了门外，问夏菊：“车准备好了吗？”
夏菊福了福身，“已经在门口等候。”
“嗯，走吧。”洛夫人没有回头看洛雄天，由夏菊搀着出了将军府。
洛雄天看着洛夫人近乎决绝的背影，眼里很是挣扎。
“可是很难过？无奈？而且迷茫？”
一道威严有力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健稳的步伐向洛雄天靠近。
洛雄天叹了口气，回头行礼：“外祖父。”
“音儿这性子，如今是越发被你养得骄纵了。”老国公眼里透着深沉，声音听起来有些怒气。
洛雄天诧异老国公一上来不是说洛君鸾与姬千洛的事，而是指责自己，心中略愧。
“是我的不是。”
“对于女人，该纵容的地方自然纵容，倒是有些地方，万不可太过偏颇。我的话，你应该知道。”
“是。”
洛夫人嫁给自己这些年，自己事事顺着洛夫人，无论什么事都听从于她。外人都传它妻管严，他爱她，不觉得有什么，虽然她有时实在是不能理解。可自己还是觉得幸福的。
如此一走，便是三十多年。
却不想，洛夫人性子发生了变化，越发的固执。他也觉得没什么。
可遇到如今这事，洛雄天才开始思索起自己的不是。
“日后，好生管管便是。我来，还有其他的事要同你商议。”
话折，老国公才切入正题。
洛雄天定了定神，将老国公引上坐，“请讲。”
“你可还记得当初与姬昊办订婚喜宴时，姬昊送鸾儿的订亲坠子？”
订亲坠子？
洛雄天对那东西记忆颇深，“记得，是半瓶相思坠，鸾儿和姬阙一人执一半。后来鸾儿落水失忆，而后又姬府遭祸，所以那坠子便让音儿收在库房了。”
“如今可还在？”老国公急切地问。
洛雄天一愣，道：“都过了这么些年，那东西也不知埋了几载。应是还在的。”
老国公眼里更焦急似的，“快拿出来！”
洛雄天不明老国公为何会如此着急，忙命人去库房找了。
没一会儿，找的人回来了。
洛雄天看来人拿来了，见老国公眼里闪动着的迫切，便道：“打开看看。”
丫鬟依命，打开盒子。
二人皆探头一看，不可置信。
洛雄天问丫鬟：“东西呢？”
丫鬟连忙跪下，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拿了东西便没有打开过，一直到二位老爷这里。”
老国公和洛雄天对视一眼，心里事情落定。
他摆摆手，让小丫鬟先下去了。
洛雄天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盒子，疑惑得不知何以，嘀咕道：“怎么回事，莫不是被音儿收起来了？”
老国公望着那盒子，不语。
看来他猜定的事，对了一半。
洛雄天突然一怔，道：“肯定是被那些个‘三只手’给顺走了，来人啊，把……”
见洛雄天那脾气又上来了，老国公连忙制止他：“停停停！不妨听听老夫的话。”
“外祖父请说。”
“你可曾观察过鸾儿所佩戴的玉坠？”老国公问。
洛雄天一愣，自己似乎从来没见过洛君鸾佩戴玉坠呀。
“鸾儿不大喜欢佩戴坠子什么的，不过小时候对于那与姬阙的订亲坠倒是喜欢得紧。”
莫非，有什么关联？
老国公点点头，“那便错不了了。”
“父什么意思？”
“这几日，鸾儿所佩戴的坠子，正是那订亲的半瓶坠。”老国公缓缓说道。
此话一出，洛雄天惊愕不已。
“外祖父不要开玩笑，鸾儿因为失忆忘记了姬阙，那坠子她也是没有记忆，更别提放在何处了……”
老国公摇摇头，“这我也不知，可上次瑞兰回府，鸾儿也来府中看望，那时我便注意到她佩戴的，正是订亲的坠子，可是由于怕惊着她，所以并未讨要来看那坠子上的字样。”
洛雄天不语。
因为半瓶相思坠，他想起了死去的姬昊一族。
特别是姬昊自己他的夫人姬茉茉。
那时两府往来，关系亲密友好。一文臣一武将，着实可贵。
后来姬阙先出生，而之后洛夫人便接着生了洛君鸾。姬昊和自己是世交，自然希望亲上家亲，所以在洛君鸾九岁那年和姬阙订亲了。
说起来也是缘分，洛君鸾和姬阙极为投缘。那时的洛君鸾活泼可爱，姬阙沉稳，深得其他小女孩喜爱，却独独对洛君鸾展露笑容。
虽说洛君鸾每次和姬阙相处得满脸通红，和洛君鸾在一起时姬阙总是一改之前儒气，对洛君鸾撩，撩，撩。简直一个小痞子的模样，对洛君鸾也是疼宠有加。
但是尽管如此，洛君鸾还是会对大家说：“最喜欢姬阙了。”
这事，皆大欢喜。
却不想，后来天灾人祸。
她不记得他，他不在人世。
他们二人，再无可能。
想至此，洛雄天眼眶微热，“怎么，这二者还有关联不成？”
老国公慎重地看看洛雄天，点点头。“有。”
“什么？”洛雄天不可置信。
“如若我猜得不错，他可能是姬阙。”
洛雄天简直不敢相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姬千洛…姬阙…不可能…”
因为他们二者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姬阙沉稳如健，温雅有礼，比一般的孩子来说虽然是早熟了一些，可是个知礼的，很懂事。而姬千洛，行事诡秘，为人处事狠辣阴毒，又是最为让人痛恨。再说那性子，完全找不到半分和姬阙相似的影子。
除了那相同的姬姓。
“会不会…是姬阙的孪生兄弟什么的？”洛雄天问，实在不愿把姬千洛和姬阙联想到一起。
老国公深深呼了一口气，缓缓道：“起初我也不信，可是后来一次在不医偶遇姬千洛他从我面前走过。邪魅冷然，又行事让人痛恨，那种可怕的气息，连我都要惧怕三分。可他的腰上，也是挂着那半瓶相思坠。如此巧合，所以我还是不得不信，他就是姬阙。”
洛雄天不可置信，仍旧呢喃着：“孪生兄弟吧，可能是……”
“糊涂，姬阙的确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可是还没出生就死在姬茉茉腹中，再说，姬昊也就只有姬阙这一个独生子，更没传出过有什么在外养什么私生子的坏意流言，所以……”
所以，姬千洛，就是姬阙。
老国公低了低头，“况且，你难道没有发现，姬千洛那双眼睛，像极了姬昊大人的眼睛吗，还有那眉目……”
如此一来，洛雄天这才想起什么。
“的确，是像的。”他有些不甘的道。
可还是不愿相信，好好的一个温雅公子，怎么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了呢？
那黄泉下的姬昊，又怎么瞑目？
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怎么变成这天下人人人唾弃的魔王了呢？
“不，我还是不信。”
老国公眼里闪过深沉，“证明，我要证明。若真是姬阙，那他和鸾儿的事，便不会那么僵了。”
“……是。”
证明。
洛雄天怀着侥幸。
希望不是。
又希望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