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东看着面前的工作台暗暗咬牙。
这张台子仿佛一个放大版的木制烧烤炉，只不过由微微凸起的小圆柱和边框代替了铁丝。
小圆柱之间的距离是有标准的，这个标准通常按照海蛇的长度来划分。
配上被圈起来的边框，一条海蛇放下去，会正好盘旋扭曲直至填满整个工作台，方便人下刀。
张启东之所以求一份解剖海蛇的工作，原因有两个。
一，他会一点点的解剖技巧。
在原本的蓝星上，解剖学是医学的基础学科之一。
要想查清病因和有效治疗，首先应了解、熟悉人体的正常结构，解剖学就是了解正常人体结构的学科。
值得一提的是，公元2世纪古罗马时期的医学家“盖伦”在很长一段时期被人们奉为解剖圣手。
解刨学，张启东原本是不会的，毕竟那不是普通学科，义务教育不教这个。
不过他小时候经常做抓老鼠、掏鸟窝、逮兔子等事情，久而久之拿刀也还算稳。
加上他面对一些比较血腥和高压的东西时能明显快速适应，所以在进入部队后他得到了学习战地急救的机会。
战地急救，最常见的就是包扎，其次进阶的就是战场上动小手术。
比如挖子弹、固定骨骼、止血之类的。张启东作为急救演练小标兵，一把小手术刀在他手上可以玩出花来。
二、解剖海蛇不需要什么力气。
海蛇作为比尔吉沃特最常见的海兽之一，所有的特点和习性几乎都被了解得清清楚楚。比尔吉沃特所用的银蛇币上，画的就是一条传奇海蛇。
海蛇的表皮只有一个特点，光滑，无比的光滑。
一般人拿一根铁质长矛对准一条静止不动的海蛇戳过去，未必能准确地戳到它。
想解剖它，只能靠解剖者丰富的经验和技术。
经验在于纹理，海蛇的身上一般都会有蜕皮后留下的纹理，顺着这些纹理解剖则事半功倍。
技术就是所谓的心平、手稳、眼不眨。否则轻轻的一用力，小刀就会瞬间划破整张蛇皮。
张启东调整好呼吸后，在旁边的大箱子里拎起一个钩子，用力一抽，一条海蛇就被他完整地铺上了工作台。
从工作台前框的凹槽里挑了一把看起来比较锋利的特制尖头小刀，他开始用手摸索着海蛇的皮肤。
“不是，也不是！”
“纹理、纹理，到底在哪？”
张启东微微出汗，他必须找到海蛇所谓的纹理，不然这一刀下去，他这一次穿越很可能就活到头了。
“喂，小子，你到底会不会剥皮？”他背后的老人嗤笑，“你恐怕也是道听途说的吧。”
“海蛇的确有纹理不假，但那不是用手能摸到的，必须先下刀，才有可能感受到它身上那条几乎不存在的纹理。”
张亚东闻言确实有些慌了，这一刀下去，要是没整好，他基本上就凉透了！
……
他被海水冲上浅滩之后，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醒来，所以身上的东西几乎被洗劫一空，只剩下一条内裤没被拿走。
比尔吉沃特是一个什么地方？
是一个无政府、无法律，完全由走私贩、劫掠者和不义之徒汇聚而成的混乱海岛。
在这里，人们不受到任何政府、法令、和道德的制约束缚。只要有钱，有力量，一切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这里最常见的就是黑帮组织，它们是这片土地的管理者。
刀头舔血的黑帮成员们心狠手辣、残暴无比、甚至有的以杀人为乐。
和黑帮成员们并驾齐驱的则是海员。海员只是一个总称，它包含了鱼叉手、船工等多种在船上工作的职业。
强壮的鱼叉手凭着手中的家伙敢与海兽搏斗，一旦收成不好，他们随时可以转化成海盗。
两艘船之间早上还有说有笑的船员们，若是晚上归来时有一方的收获很丰厚，而另一方没有收获，那么收货丰厚的那方就得小心了……
他们之间很可能只有一方能回到码头。
当然，这种事要在没人看见的情况下才会发生，毕竟谁也不想和喜欢黑吃黑的人一起生存。
率先发现张启东的就是一些普通的船员，他们剥光他之后“善意”地拍醒了他，避免他冷死在岸边。
船员们是有信仰的，他们认为连“大海”都没有杀死的人，不应该死在他们手上。
醒来的张启东一句话都没说，就从健谈的船员口中得知了这是哪儿。
船员们询问他是遭到了海盗的袭击还是遇到了凶猛的海兽。
张启东只好说是海盗。
船员们哈哈大笑，最后和他简略地介绍了一下比尔吉沃特，当做拿走他财产的补偿。
其实当张启东听到这儿是比尔吉沃特之时，他就知道穿越算成功了。
他仔细地听完船员们的告诫。
船员们告诉他下城区的哪里可以靠捡垃圾勉强保命，哪里的黑帮不太喜欢随便杀人，哪个地方可以找一份足以生存的工作……总之，这让他勉强度过了好几天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下城区，其实就是一座完全由破船、垃圾和石头堆起来的庞大迷宫。人们带来、找来或偷来的破船彼此堆在一起，靠着石头固定在比尔吉沃特的内湾里。
这里到处都是曲折的暗河和隐蔽的入口，下城区居民的家与他们赖以为生的大海之间没有明显的界线，沿着河水往外游就能直接游到大海里。
连最差的黑帮都不屑于在这里立足，所以只要捡垃圾的技术够好，并且打得赢那些比家猫还大的食腐硕鼠，人就可以在这里勉强生存。
很遗憾，张启东靠着顽强的意志捡垃圾吃是能活，但是他打不赢那些硕鼠。
硕鼠们总是四五只一起行动，看见吃的就扑上来，他试图抢回食物却被咬下了好几块血肉。
如果不是老鼠们有了充足的食物，对他不感兴趣，他很有可能会死在那个堆满垃圾的角落里，被一群老鼠做掉。
真正的，新手村都出不了。
如果不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给了他半块面包，并且随手给他涂了点药膏，那他的穿越之路早已经彻底落幕。
如果不是被下来干活的黑帮成员偶然间捡到了他，把他送进屠宰场工作，那么捡不到垃圾饿晕的他在那天也凉了。
捡到他的那个黑帮成员，就是刚才踹他的那一个。
而且那个黑帮成员还赊了一顿饭和一套衣服给他，并且跟他随意说了几个屠宰场内容易干的活。
而剥海蛇皮，则是“容易”干的活当中难度最高的。
黑帮成员看他黑眼黑发，像极了艾欧尼亚人，而艾欧尼亚人的手是出了名的稳健，所以跟他说了这份工作。
……
张启东咽了口唾沫，左手轻轻地按着海蛇的头部，用右手的小刀剁掉了蛇头，然后在其颈部完整地割了一圈，再将刀尖轻轻地戳了进去。
他还是没找到海蛇皮的纹理，但是身后那个老头已经明显不耐烦了。
他现在要赶鸭子上架！
轻按海蛇之后，稍稍陷下去的海蛇很快就被凸起的小木柱卡住了身子，此时就该剥皮人施展刀工，完整的将整张蛇皮划开了。
只有完整的且嫩滑的海蛇皮才值钱，出现一丁点失误，都会让整张皮变得一文不值。
张启东深吸一口气后屏住呼吸，将左手中指轻放在戳进蛇皮的刀尖处，然后右手操控着小刀慢慢划，极其细腻地引导着小刀将蛇皮划开。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他当过半个急救兵，虽然没救过什么人，但是该有的训练一点都没落下。
并不是每个比尔吉沃特人都会这些解剖手艺，比起大多数粗人来说，他的起点和可塑性更高。
张启东完全凭着感觉，用小刀将海蛇皮划开了三分之一。
被割开的蛇皮上隐约能看到一条缝隙，白花花的蛇肉让他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眼见这样的方法可行，张亚东松了心头紧绷着的那一口气，就是这一松，导致他的手晃了一下。
小刀“唰”的一声，一下子就在蛇皮上随意画了一圈，深深地进入了蛇肉里。
“我，失败了！”
脸色苍白的张启东身子止不住一软，差点倒地。
来到比尔吉沃特之后，他裹着帆布找阴森的角落过夜，和老鼠抢食，这种种的艰苦一直没有打败他，他坚信拿到金手指的时候就是翻身的日子。
直到数次逼近死亡之后，他才意识到人生是没有机会重来的，每个人都不是主角。
有时候，想活着就是一种奢求，都得耗尽所有的力气。
这次是他离曙光，离生存的希望最近的一次，可是他，浪费了！
眼眶湿润，张启东有些崩溃。
没有人能够一直坚韧不拔地承受压力，战场上未能释放的情绪，在战后会化成病魔缠着老兵一生，类似的例子不要太多。
“你是艾欧尼亚人？”
“喂！”张亚东身后的老头敲了敲他的脑袋。
“你是艾欧尼亚人？”
老头拿出了一杆木制烟袋，居高临下地对着他再次问到。
“是的。”张亚东心神不宁，连敬语也不想用了。
“你原本是做什么的？”老头拿着烟袋敲了敲他，“还有，你可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
张亚东仔细地看了一眼烟袋，发现和他印象中的某种劣质抽yan工具有点相同，感觉到莫名希望的他有些振奋。
毕竟还有人关注自己。
“我原本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还有，您手里的是某种专门用来吞吐烟草雾气的特殊工具。”
他不知道他的回答是否讨彩，但是老头明显陷入了沉思，张启东心里焦急，却只能沉默。
片刻之后，老头终于下了决定……
